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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云上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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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半岛的公寓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大片暖融融的光斑。
谷音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消毒棉片,看柯愈对着穿衣镜转了好几个圈。
那件白衬衫被他穿得笔挺,领口恰到好处地贴着锁骨,线条利落得像被精心裁剪过,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皮肤上,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动作轻轻起伏,在阳光下透着点干净的韧劲。
“你有病吧?”谷音终于没忍住,把手里的东西往托盘里一放,“我在这儿等了快半小时了,你对着这件衬衫没完没了?”
柯愈没回头,手指拂过衬衫的纽扣,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他拿起手机点开置顶对话框,打字的指尖都带着点轻快,“谢谢祁组长,衬衫很合适。”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对着屏幕笑得眉眼弯弯。
“发个消息还能笑成这样?怎么不干脆发张自拍过去?让人家看看你这傻样……”谷音挑眉,“到底还换不换药了?!”
这话像盆冷水,柯愈脸上的热度瞬间褪了些。
他抿了抿唇,转身脱下衬衫,动作轻柔地叠好放在沙发上,褶皱都仔细抚平了才说,“换。”
谷音一边掀开柯愈腰腹处的纱布,一边啧嘴,“一件衬衫而已,还真当宝贝了?他就不能亲自送来?非得绕个圈子,让路西哲找我,再让我给你带过来,折不折腾?”
“给你机会见路西哲,便宜你了。”柯愈语气里带着点维护。
“也是。”谷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出事之后,我都没怎么见过他,这次见面…他…恢复得不太好。”
“我知道,三年前的活人茧爆炸案,挺严重的。”柯愈的声音沉了些,“幸好他们都活着……”
谷音点点头,抬眼看向他,“你那儿有线索吗?”
柯愈沉默着摇头,“早断了。”
碘伏的凉意浸过伤口,谷音替他敷好新的纱布,拍了拍他的腰侧,“左肩的旧伤还没好透,现在又添个新的,你姐要是问起来,我可是会如实说的。”
“你想害我?”柯愈瞪他。
谷音笑了,“是你别害我才对。”
“我以后会小心的,可以了吧。”柯愈拿起叠好的衬衫放进衣柜,手机在这时震了震,是祁忻云的消息,只有四个字:好好休息。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指尖在对话框上悬了悬,最终还是锁了屏。
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衬衫的包装纸上,亮得晃眼。
***
下午的阳光被车窗筛成细碎的金点,落在祁忻云手里的平板上。
他坐在公务车后座,没有抬头,问道,“画展的相关信息,你都了解了吗?”
江鲸泓握着方向盘,“嗯,了解了。”
“青鸟画廊举办的画展‘回响’今天开展,为期两周,画展举办地在云上城。”他声音很轻,却又很笃定,“云上城是原家的产业,据说通体材料都是选用防弹级的钢化玻璃,坊间传言是原家私生子原风平建来供自己娱乐的。说到这个原风平,据说为人性子急躁,是个很标准的纨绔。”
“青鸟画廊负责人范明远捧红过不少画家,这个人不简单,等下重点留意。”祁忻云指尖又划过本次画展画家关念的资料页。
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瘦,睫毛很长,是范明远的力捧的新晋弟子,去年一幅《雾里灯》惊艳了艺术圈,却在最受瞩目的时候销声匿迹,只留下“重病”的消息,成功上演了一场饥饿营销。
上午,祁忻云还在办公室思忖如何介入这场画展,中午就接到了关念本人的电话,那人的声音细得像丝线,说自己刚刚收到一封匿名信。
公务车停在云上城外时,整栋建筑正被阳光裹着。
通体的钢化玻璃折射出冷硬的光,接缝处的金属条像手术刀的刃,把蓝天切成不规则的块。
江鲸泓推开车门,风便卷着玻璃的凉意扑过来了。
一进门,巨大的落地鱼缸映入眼帘,缸壁是加厚玻璃,里面游动的龙骨蛇鱼足有三米长,灰黑色的鳞片在灯光下泛着哑光,尾鳍扫过缸壁时,还会发出沉闷的震动声。
“祁组长,有劳了…”一个穿着件亚麻衬衫,典型的艺术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我是画展的负责人,范明远。”
他身后跟着个少年,正是关念。
关念比照片上更瘦小,洗得发白的卫衣罩着单薄的身子,站在范明远身后时,几乎能被完全挡住。
他垂着眼,像株被风雨打蔫的植物,浑身透着股生人勿近的自闭感。
“范先生,你好。”祁忻云颔首。
范明远脸上带着没有情绪的笑,侧身引他们往里走,“具体情况还是让小念说吧,这孩子胆子小,收到信就吓着了。”
他说话时拍了拍关念的肩,少年却像被烫到似的瑟缩了一下。
脚下的钢化玻璃地面映出人影,能看见底层交错的管道,头顶悬挂的玻璃灯棱角锋利,光线穿过时碎成一片,落在关念苍白的脸上,像落了层薄冰。
接待室设在展厅内侧,一扇磨砂玻璃门隔开了外面的喧嚣。
推门进去,米色皮质沙发配着胡桃木茶几,墙角立着台恒温酒柜,柜里摆着各种各样的酒。
看这规格,显然是专为翡翠鸟会员准备的休憩处。
祁忻云与江鲸泓并排坐在沙发上,对面是范明远,关念则缩在单人沙发的角落,双手紧紧抱着个抱枕。
“范先生,匿名信收到的具体时间,以及送达方式,能否再讲得详细些?”江鲸泓打开虚拟录音笔,悬浮的电子笔尖亮着红光,像颗悬在半空的血珠。
范明远点头,从事先就准备好了的文件袋里抽出了张泛着靛蓝荧光的羊皮纸。
纸张边缘焦黑如灼烧后的痕迹,上面的墨迹像凸起的血管。
「让“回响”停止,否则一切都会成为回响!」
透过光线,还能隐约看见链状的荧光纹路在墨迹里流动。
范明远说道,“就是这封,快递送进来的,没写寄件人,前台签收后直接给了小念。”
关念的声音带着颤,头埋得更低了,“祁组长,求你们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寄来的,我好怕……”
话没说完,他的肩膀就抖了起来。
范明远拍了拍他的背,转头看向祁忻云,语气恳切,“小念这孩子胆子小,经不起吓,但这画展他筹备了快一年,住院时躺病床上都在调射灯角度,连AI解说词的呼吸停顿都算到秒……说什么也得顺顺利利办完。”
祁忻云戴上手套,指尖抚过信纸边缘的焦痕,触感粗糙如砂纸,“画展具体安排有哪些?最近有没有和其他画廊产生恶意竞争,或者结下恩怨?”
范明远立刻答道,“本周三有场翡翠鸟VIP专场,其余时间都是对线上预约的普通观众开放,至于同行……”
他皱了皱眉,“圈内竞争难免有,但说得上恶意的,明面上的肯定没有,暗地里的,我也不会知道啊……”
江鲸泓在一旁飞快记录,笔尖划过电子屏,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专场……”关念突然抬头,声音细若蚊蚋,“能不能取消?我总觉得不对劲……”
“不行。”范明远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翡翠鸟会员都是交了年费的,专场是早就定好的重头戏,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传出去还以为我们画廊出了什么大事。”
祁忻云抬眼,“专场除了仅限VIP参与,还有别的不同之处吗?”
“没有没有。”范明远摆手,“就是流程规格更高,会安排专人导览,主要是这些会员身份特殊,怠慢不得。”
“其实,我们这次的安保已经做得很足了。”范明远继续道,“入场要过三道关,预约码、掌静脉扫描,还有提前实名制绑定AI耳机…哎,是小念说要告知一下维护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祁忻云将匿名信放回证物袋。
关念的目光一直黏在那个袋子上,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眼里却又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空洞。
阳光渐渐斜沉,玻璃墙外的写字楼陆续涌出下班的人潮,云上城里的脚步声也跟着密了起来。
穿着正装的男女三三两两走进来,低声讨论着墙上的画作。
走出接待室,祁忻云朝范明远颔首,“不知可否参观一下?”
“当然。”范明远立刻侧身引路,颇为热情,“正好让祁组长看看小念的新作,给我们提提意见。”
关念安静地跟在一旁,和范明远的热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本周三的专场,祁组长感兴趣的话,我去拿张邀请函给你。”关念突然开口,声音依旧细得像怕被风吹散似的。
祁忻云应道,“好”。
“我这就去取。”关念说完,转身往回廊尽头走去,脚步轻快了些,像是终于找到了暂时躲开人群的借口。
范明远陪着祁忻云在展厅里慢慢走,目光扫过墙上那些色调阴郁的画作,“这些都是小念这半年的心血,他身子弱,画一幅要耗费不少精力。”
“从明天起,维护局执行处会派人在云上城外围值守。”祁忻云的视线落在一幅画着玻璃牢笼的作品上,“有任何异常,随时联系我们。”
范明远脸上堆起感激的笑,刚要说话,回廊那头就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争执声。
“匿名信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攥住了刚折返回来的关念,嗓门大得惊人,“全画廊的人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你把我当什么了!”
关念被拽得一个趔趄,脸色瞬间白透,手指紧紧抠着手里的邀请函,像是要把纸页捏碎。
祁忻云的目光原本落在那男人身上,却在瞥见他身后的人时骤然顿住。
柯愈就站在那里。
他没有穿平日那件薄款羽绒服,而是换了件黑色修身西装,肩线挺括得像被精心熨烫过。
头发也梳得整齐,额前的碎发被打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平日里藏在慵懒下的面部轮廓陡然变得清晰。
他就那样站在人群边缘,玻璃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竟生出种惊心动魄的好看。
相较于之前的学生模样虽是判若两人,却又奇异的和谐,像是终于卸下伪装,露出了藏在柔软下最真实的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