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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白衬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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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里公寓的指纹锁发出轻响时,楼道里的声控灯恰好灭了。
客厅只留着盏夜灯,暖黄的光漫在地板上,路西哲蜷在沙发里睡得正沉,怀里还搂着个抱枕,呼吸均匀得像台老式座钟。
祁忻云放轻脚步走近,刚要转身,对方突然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梁瑞抓到了?”路西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祁忻云点了点头,换鞋的动作顿了顿,额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底的疲惫,“人已经扣押了,明早去审。”
“太好了。”路西哲打了个哈欠,还伸了个懒腰,“我还以为得折腾到后半夜,哎,你这几天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啊?”
“嗯,我认床。”祁忻云径直走到他面前,“你认识柯愈的私人医生,谷音吗?”
还在揉着眼睛的路西哲瞬间坐直了,“认识啊,怎么了?他出医疗事故了?”
“不是。”祁忻云的语气里带着些隐瞒,“你…把你手机给我,我要找他。”
路西哲这才开始仔细打量祁忻云,眼下的青黑,紧抿的嘴角,还有眉宇间藏不住的焦灼,这个模样的祁忻云倒是挺难得一见的。
“你说巧不巧,我刚刚跟他聊完天。”路西哲乖乖摸出手机递过去。
天地半岛的别墅里,谷音正对着手机屏幕发笑。
柯愈窝在沙发里,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低头在手机上点开了章诚的名字,留下一行字:安排一下甘氏的法务。
没等回复,就将手机丢到了一边,疲惫地仰头靠在沙发上,活像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谷音走到他面前,把手机怼到他脸上,屏幕上赫然是路西哲发来的消息:谷医生,柯愈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柯愈瞥了一眼,立刻别过脸,“给我看这个干嘛。”
“啧啧…路西哲是从来不会叫我‘谷医生’的。”谷音拖长了说话的语调,“你说,发信息的人…会不会是他的那位室友啊?”
路西哲的室友,不就是祁忻云吗…
柯愈的耳朵动了动,猛地转头看过来,眼底瞬间亮起微光,却嘴硬道,“你倒是很了解路西哲的,就连他有个室友都知道?”
“哟…”谷音被柯愈这反应逗笑了,隔着纱布用手指戳了戳他的伤口,“刚才还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这就又能火拼了?难道我刚才给你打的不是破伤风,是肾上腺素吗?”
“闭嘴。”柯愈拍开他的手,耳根却悄悄红了,“就你话多。”
谷音收起玩笑,坐直身子假装思考,“我该怎么回复呢?说你快死了?这样说不定他会连夜赶来见你最后一面。”
“不行!”柯愈立刻反驳,眉头拧得紧紧的,“就说我没事,伤口一点也不深,已经处理好了。”
谷音耸耸肩,按他的意思回了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落,就凑到柯愈身边,“说实话,当年的事,跟你没什么关系,退一万步,虽然跟你爸妈有关,但也没证据说明一定是你爸妈对不起他爸妈,我觉得你没必要对他感到愧疚。”
“我没有对他愧疚,我是喜欢他。”柯愈看着谷音,很郑重地解释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只知道他是路西哲的大学同学,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
他顿了顿,无力道,“你以为我会等到现在才敢靠近他?”
谷音皱眉,“那为什么不等事情彻底了结了再找他?你现在对他算是有所隐瞒,一旦被拆穿,对你对他都没好处。”
“我不想瞒他,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柯愈苦笑了一下,腹部的伤口牵扯着发疼,“我也真的没想到,只是陪我姐和鹿鹿去海洋馆看海豚表演,竟然会遇到他。”
他望着窗外的月光,眼神软得像化了的糖,“有些人,你只要跟他说过几句话,就再也没办法假装不认识了。”
窗外的风掀起纱帘,带着草木的清香漫进来。
柯愈抬手摸了摸腹部的纱布,伤口还隐隐作痛,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就不那么难熬了。
***
次日,执行处专案组的会议室里,晨光被百叶窗切得支离破碎。
付瑶琴把笔录拍在桌上,眉头拧成个结,“梁瑞总算承认他故意藏起了Emoon,但他咬死说只是不想汪璇继续神志不清下去,至于汪璇妈妈的事,虽然能证明是他争吵刺激导致心脏病发,又延误了救治,但……最多也就关他三年。”
“三年?!”麦隽猛地站起来,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那青岩路工业区的事呢?他不配合调查,对我和组长动手,还伤了那个帮忙的学生,这笔账就不算了?”
付瑶琴抬眼看向祁忻云,问道,“哪个学生?伤得严重吗?”
“应该…不严重。”祁忻云顿了顿,柯愈腹部那道伤口突然浮现在眼前,他又道,“就是那个来补录虹膜的。”
“所以呢?”麦隽打断道,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悲愤,“汪璇没了,她妈妈也没了,两条人命!就因为梁瑞没直接动手,就能轻飘飘放过他?”
会议室里的空气像被冻住,谁都没再接话。
年文艺推门进来时,打破了这片沉寂,“组长,楼下有位叫章诚的先生找你。”
祁忻云微怔,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便点头道,“带他上来。”
几分钟后,江鲸泓领着章诚走进来,章诚的身后还跟着三位西装笔挺的人。
章诚走到会议桌前,递上一份文件,语气严谨而专业,“祁组长,我们是甘氏集团法务合规部及外聘刑事团队。受柯愈先生委托,现就梁瑞涉嫌故意杀人罪(未遂)一案,正式向贵单位提交补充证据,并申请同步介入侦查监督。”
祁忻云接过文件的手顿了顿。
根本不是什么苦肉计,而是柯愈早就算好了这一步,用自己受的伤,为扳倒梁瑞铺好了路。
他真的只是想帮我……
麦隽凑到年文艺身边,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听见没?甘氏法务!他们查案子跟剥洋葱似的,里三层外三层都给你扒干净,梁瑞那点猫腻,绝对藏不住!”
后续的发展正如麦隽所说。
甘氏法务团队提交的证据链远超预期,他们调取了小区物业的施工图纸,结合楼道监控覆盖范围,精准指出梁瑞与汪璇母亲争吵的位置,正是他半年前就通过业主群反复询问过的监控盲区,甚至连他公司的偷税漏税、合同诈骗都被一一翻出。
他利用监控盲区刺激汪母发病,又故意藏起Emoon让汪璇崩溃自杀每一步都藏着精心算计的阴狠。
最终,梁瑞的公司因多项违法违规被查封清算,而他本人不仅要为汪璇母女的死承担间接责任,更因故意杀人未遂、妨害公务、诈骗等多项罪名并罚。
办公室里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麦隽趴在桌沿上,对着路西哲挤眉弄眼,“所以说,海洋奇遇城里跳下水池的热心市民,大福旧车场在犬口夺下组长的人,还有在工业区的那个学生,全都是柯愈?!”
路西哲叼着笔点头,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声音小点,生怕全办公室不知道啊?”
“怕什么!”麦隽笑得一脸暧昧,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年文艺,“那你说,咱们组长不得以身……”
话还没说完,祁忻云的脚步声就从走廊传来。
他手里拿着份文件,正低头看着。
麦隽眼珠子一转,话锋陡转,“……不得亲自写封表扬信送到人家学校啊?三番四次的见义勇为,必须让他们校领导知道有个如此优秀的学生啊!”
年文艺翻了个白眼,“表扬信对研究生有什么用?插在课题项目书里当书签吗?人家说不定更想要个社会实践学分。”
江鲸泓坐在靠窗的位置,余光瞥见祁忻云已经走到门口,以为麦隽他们没看到,赶紧使劲眨眼睛,试图传递信号。
路西哲故意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说起来,咱们组长这几天可是连个消息都没给人家发过,人家身上还带着伤呢。”
“啊?这么过分?”麦隽果然上钩,音量瞬间拔高,“我不信我们组长会对伤者不闻不问,我们组长的素质绝对不可能…”
“咳咳。”祁忻云适时地咳嗽两声,抬眼扫过办公室,“后天青鸟画廊在云上城的画展,都对接好了?”
一句话把所有八卦都堵了回去。
麦隽立马坐直,手忙脚乱地翻文件,其他人也赶紧低下头,假装很忙。
祁忻云没再多说,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他靠在门后,手指摩挲着手机的边缘。
良久,他拨通了付瑶琴的电话。
手机响的时候,付瑶琴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她压下心头的诧异,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组长?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刚还看见你进办公室了。”
“没…我就是找你。”祁忻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不自然的沉,“你还记得之前帮我订过一件白衬衫吗?就是那件你说很高级的那件。”
付瑶琴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记得啊,怎么了?”
“我觉得面料挺舒服的,想再买一件送……送人。”祁忻云顿了顿,刻意放缓了语速,“对方个子比我高半个头,不算瘦也不算胖。”
付瑶琴愣了愣,笔尖在记事本上停住,“那肩宽和衣长估计得大一个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才传来祁忻云的声音,“哦,这样啊。”
“那我现在就联系专柜销售。”付瑶琴拿起手机准备查联系方式,“要是有现货的话,今天应该就能闪送到你家。”
“谢谢瑶姐,送到单位就行。”祁忻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窗外的风卷着几片叶子掠过玻璃,他转身时,余光瞥见自己映在窗上的影子,眉峰比平日柔和了些许,像藏着好几句没敢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风轻轻托着,往天地半岛的方向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