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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围捕 ...

  •   夜色像墨汁般泼满工业区,鞋底碾过碎石的轻响被机器停运后的死寂放大。

      厂房走廊里没开灯,应急灯的绿光在尽头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瘦长,祁忻云和麦隽根据墙上斑驳的指示牌,在第三个岔口拐进标着“经理办公室”的通道。

      “就是这儿。”麦隽压低声音,指了指那扇虚掩的木门。

      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隐约能听见翻动纸张的窸窣声。

      祁忻云推开门时,梁瑞正趴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见有人进来,他慢悠悠直起身,日光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半边阴影。

      “祁组长?”梁瑞扯了扯衬衫领口,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跟我们回维护局一趟。”祁忻云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报表,“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梁瑞啧了声,往后靠在椅背上,假装为难地说,“我这儿正赶工呢,非得今晚?”

      “最近我一直在忙汪璇的后事,手头上欠了很多工作上的事……”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抿了口,给人一种装都不想装了的松弛。

      “少废话。”麦隽忍不住插嘴,往前跨了半步,“不光是汪璇,她妈妈的事也得问问你。”

      梁瑞的脸色僵了半秒,随即又挂上笑,“行吧,我配合。”

      他起身时撞了下椅子,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我拿件外套。”

      祁忻云没说话,麦隽已经按捺不住往门口挪了挪,“快点,别磨蹭。”

      三人走进漆黑的走廊,应急灯的光亮依旧忽明忽暗。

      梁瑞走在中间,突然脚下踉跄着往麦隽身上靠,“哎,这灯也太暗了……”

      话音未落,他手肘猛地往后顶,正撞在麦隽小腹上。

      麦隽闷哼着弯腰,梁瑞已经像泥鳅般蹿向走廊尽头,撞开安全出口的铁门翻了出去,铁链撞击的脆响在夜色里炸开。

      “你往边上绕,我们分头追!”祁忻云话音刚落,人已经追了处去。

      梁瑞在前面跳得飞快,鞋底踩过锈蚀的铁板,似乎都能溅出火星。

      他利用对地势的熟悉,一连经过好几个转角,好在祁忻云一直没把他跟丢,在转过某个拐角时,眼前突然开阔了。

      梁瑞跑到了废料池,池水泛着墨绿色的光,水面漂着层油膜,边缘结着乳白的结晶,在月光下像块发腐的冻肉。

      “祁组长,汪璇明明就是自杀的,你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呢?”梁瑞突然停步,眼角却瞟着池边那堆不起眼的麻绳,绳头隐在碎石堆里,一直牵向五米外的铁质货架。

      “你既然清清白白,那为什么还要跑?”祁忻云步步紧逼。

      “谁知道你们会怎么冤枉我!”梁瑞的脚跟悄悄勾住麻绳末端,假装突然被碎石崴了脚,身体踉跄着前倾的瞬间,然后猛地攥紧麻绳,用尽全力往后拽,“这个工业区很危险的,突发什么意外是很正常的事情…”

      吱呀……

      铁架货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半吨重的药矿石压得架腿骤然变形。

      货架带着轰然巨响朝祁忻云砸来的同时,梁瑞快速转身,纵身跳进废料池,扑通一声溅起大片水花,正好避开了倒塌的轨迹。

      “小心!”柯愈的声音裹挟着风扑来。

      祁忻云只觉后背一紧,整个人被猛地向后拽倒。

      两人滚在地上的刹那,货架砸在他们刚才站的位置,药矿石四溅,锋利的碎块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刮擦声。

      柯愈垫在下面,后背撞上块凸起的石堆,闷哼声里带着痛意。

      祁忻云立刻撑起身体去拉他,“怎么样?”

      “没事……”柯愈刚撑着地面坐起身,身后哗啦的水声里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祁组长假公济私,与女组员暧昧不清,借着职务之便,伤害女组员的丈夫…”梁瑞边说边从废料池里爬了上来,浑身淌着绿水,挥起手里的钢筋准备刺向自己。

      祁忻云想伸手阻拦,但被柯愈拉住,“你要是碰到他,就有理说不清了。”

      柯愈一脚掀起地上的麻绳,麻绳抽在梁瑞的小腿上,他一吃痛钢筋擦着肩头偏过去,扎进旁边的泥土里。

      梁瑞立即反手抽出钢筋横扫过来,柯愈抬臂握住钢筋尖头,梁瑞奋力一抽,再次挥来时,柯愈侧身躲开。

      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但柯愈不知为何整个人莫名一滞,那钢筋的尖端便避开了外套,划破了他的衬衫,在腹部拉出一条血口。

      祁忻云转身时正看见血珠涌出来,胸腔像被巨石砸中,他一脚踢在梁瑞身上,梁瑞倒地后,他反手将人按在池边,膝盖死死顶住对方后背。

      柯愈按住腹部站起身,却还扯出个笑,“没事……皮外伤。”

      祁忻云转头去看柯愈,还没看清楚他的伤势如何,地上的梁瑞打了个滚竟脱身了。

      “我没事,你先抓人。”柯愈指着梁瑞逃跑的轨迹,尽头是不远处的货梯。

      货梯井已经传出了链条转动的声音。

      梁瑞连滚带爬冲向货梯,祁忻云追过去时,梯厢正往二楼上升,半开放的梯厢里,梁瑞的手还按在关门键上。

      祁忻云踩在梯厢边沿,直接被带上二楼。

      柯愈赶到货梯下方,见祁忻云挂在梯厢外,只好堪堪守着,一心想着一旦祁忻云失手或踩空,他正好能当块肉垫。

      祁忻云的身体半搭在梯厢边沿,伸手拽住梁瑞后领往回扯,梁瑞死死扒着护栏不放,见祁忻云没有借力的地方,故意松开手上的力道,祁忻云一个惯性往后一仰。

      幸好,他摔在了二楼的平地上。

      倒是把柯愈吓出了一身冷汗。

      麦隽不知何时绕到了三楼平台,货梯停在三楼时,他喊了一句,“梁瑞!你姥姥的!”

      旋即,他手里的□□滋滋作响,梁瑞应声倒地,终于被制服了。

      祁忻云松了口气,身后柯愈扶着墙走过来,腹部的血已经浸透衬衫。

      ***

      公务车碾过维护局门口的减速带,柯愈腹部的伤口被震得发疼,他闷哼一声,下意识按住。

      祁忻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视镜里,麦隽正费力地拖着昏迷的梁瑞往维护局大楼里走,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旋转门后。

      “局里医务室的同事应该下班了,我送你去医院。”祁忻云的声音很轻,透露出一种身心俱疲的无力感。

      “不用。”柯愈缓缓道,“送我回家就可以了,我联系了谷医生。”

      夜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起祁忻云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处沾着的灰尘,应该是刚才在废料池边蹭到的,相较于他平日里清秀干净的轮廓添了几分狼狈,却奇异地柔和了眉眼。

      柯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庆幸眼前的人没有损伤。

      祁忻云把车停在柯愈家门前,却没立刻熄火,仪表盘的光映在他脸上,“谷医生还有多久到?”

      “几分钟吧。”柯愈见祁忻云没有动作,试探性地说道,“能先扶我进去吗?”

      祁忻云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柯愈按在腹部的手上。

      衬衫被血浸出深色的印子,边缘还在慢慢晕开,

      他伸手掀开那片濡湿的布料,指尖触到皮肤时,柯愈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伤口不算深,位于腹部上,形成了一道被利器犁过的浅沟,血珠正顺着肌理缓缓往外渗,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是我看错了吗?”祁忻云放下衬衫,盯着柯愈的眼睛,眼底翻涌着怀疑,语气陡然冷了几分,“你明明可以躲掉的,为什么故意挨这么一下?”

      柯愈愣了愣,随即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说不清的自嘲,“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祁忻云的眉头拧得更紧,“为什么这么做?”

      柯愈收了笑,只是看着他,眼底盛着些细碎的光,“你觉得呢?我是在帮你,还是故意用苦肉计博取你的同情?”

      祁忻云的目光重新落回挡风玻璃外的暗影里,声音听不出情绪,“所以,你每次的出现,都不是巧合,对吗?”

      柯愈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抠着衬衫边缘,意识到自己因为被质疑而放任了情绪,深怕误会加剧,便解释道,“我一直让章诚盯着梁瑞,他说执行处的车到了,我猜是你,所以就……”

      “猜?”祁忻云重复着这个字,尾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猜…”

      他转头看过来,眼底的光比夜色还沉,“一个普通学生,会找人盯着梁瑞的动向?会想到查汪璇母亲的动线?”

      柯愈的笑容僵在脸上,含糊道,“就是……运气好罢了。”

      他见祁忻云没有说话,察觉到眼前的人对他的怀疑和不信任,逐渐开始超过了对他受伤的担心,心里掠过一丝慌乱。

      “奇遇城那次真的是巧合。”柯愈继续解释道,“城西工业区地处偏僻,园区里的厂房错综复杂…”

      祁忻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打断他,“我的工作就是这样的。”

      他看向柯愈,声音很轻,“生病,受伤,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过来,祁忻云的头发被吹得微乱,他失落道,“最近,这些不好的事,一件没少,但件件都搭上了你。”

      柯愈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面前的人似的,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祁组长,你不记得了吗?你不是送了我辆……”

      “柯愈,不要再用这个借口了。”祁忻云挣开他的手,“你还是个学生,你有你的家人…”

      “可我喜欢你。”柯愈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急切,“从第一次在雨里看见你,我就想保护你,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就是为了能走到你身边…”

      柯愈眼底的真诚几乎要溢出来,滚烫得让祁忻云不敢直视。

      祁忻云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地上。

      面前这个总在关键时候出现、看似无害却藏着太多秘密的人,突然袒露的心意像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搅得他方寸大乱。

      他承认自己对柯愈并非毫无波澜,即使是刻意的靠近,一次次奋不顾身的维护,绝对不可能全是假的。

      可安全感这东西,早在经年累月里被磨成了碎片,让祁忻云早就轻易不敢相信这份突如其来的炽热了。

      沉默像潮水般漫过两人之间,良久,祁忻云抬眼看向柯愈,目光里翻涌着挣扎,“我总觉得,你没这么简单。”

      柯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心虚地移开视线。

      祁忻云苦笑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却平静得近乎冷漠,“就这样吧,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冰锥扎进柯愈心口。

      柯愈愣了愣,腹部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锐痛,疼得他蜷了蜷手指。

      沉默几秒后,他忽然扯出个苍白的笑,语气放软了些,“我都受伤了,先不吵架好不好?”

      祁忻云的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他渗血的衬衫上,眼底闪过一丝动摇。

      可那点心软很快被更深的决绝声压了下去,那个声音在反复提醒他,不能再继续连累柯愈了。

      “下车。”他别过脸,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柯愈没动,只是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声音带着点委屈的沙哑,“我伤口疼,动不了。”

      “下车。”祁忻云重复道,指尖用力攥了攥方向盘。

      柯愈心里涌上一阵密密麻麻的难受,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没再说话,只是慢慢推开车门,动作因为牵扯伤口而格外迟缓。

      脚刚落地,夜风就灌进衬衫,吹得伤口凉飕飕地疼。

      他没有立刻关车门,而是弯腰看向驾驶座的祁忻云,眼神亮得惊人,语气却磕磕绊绊,“等我…好了…再……找你。”

      祁忻云没应,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没听见。

      柯愈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终于缓缓合上了车门。

      轻响落下的瞬间,祁忻云猛地一脚踩下油门,公务车像道闪电般蹿了出去,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连一点犹豫的痕迹都没留下。

      柯愈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慢慢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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