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反应》一月持恩

19、旗舰店

　　祁忻云推开单元门时，柯愈正靠在车门上摆弄手机，见他出来，立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扬了扬手，“祁组长，这边…”

　　“嗯。”祁忻云坐进副驾，系上了安全带。

　　柯愈带着点雀跃的声音，说道，“对了，我刚才查了下，Emoon的旗舰店就在这附近，运气超好，约到了今天最后一个购买名额。”

　　祁忻云捏着安全带的手顿了顿，想起刚才在储藏室看到的东西，眉峰微蹙，“那个陪伴型机器人Emoon，做得和几个月大的婴儿一模一样，一比一的尺寸。”

　　“真的？”柯愈发动车子的手停了，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维护局早明令禁止研发类人仿生系统，这公司胆子也太大了。”

　　“应该没达到人类思维能力。”祁忻云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声音很轻，“估计是打了擦边球，只做外观和基础行为模拟。”

　　车子拐过两个街角，就看见了Emoon旗舰店的招牌。

　　旗舰店位于商场北侧，玻璃幕墙后亮着暖黄的光，若是梁瑞家小区的人有散步习惯，抬头就能瞥见那排醒目的霓虹字。

　　柯愈泊好车，转头见祁忻云正对着后视镜理口罩，苍白的侧脸被镜片后的雾气遮了大半。

　　他推开车门，却发现祁忻云的手在微微发颤，不知是不是刚才在梁瑞家耗了些力气，病气又涌了上来。

　　两人并肩走进店里，感应门滑开的瞬间，展示架上数百个Emoon的眼珠突然齐刷刷转向门口，机械关节转动的嗡鸣像某种诡异的欢迎曲。

　　甜腻的奶香味混着消毒剂的气息扑面而来，浓得让人喉头发紧。

　　“欢迎体验情感伴侣新纪元。”穿珍珠灰制服的销售员Luna滑步上前，胸牌上的霓虹字随她的动作闪烁，“请问怎么称呼？”

　　“姓柯。”柯愈接过话头，不动声色地往祁忻云身前挡了挡。

　　“柯先生您好，是初次接触陪伴型AI吗？”Luna的指甲在平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我们有现货区和定制服务。”

　　她带着两人绕展厅一周，工作日的下午，店里竟有不少客人，大多是成对的男女，正对着一款款陪伴型机器人低声交谈。

　　见两人一直没说话，Luna主动开口道，“需要我推荐吗？”

　　“可以。”柯愈点头。

　　“送人建议选现货，有新生儿、满月、半岁三款，瞳孔和发色都能选。”Luna调出全息屏，密密麻麻的条款在空气中展开，“定制款会采集监护人生物信息，仿真度更高，但周期至少三周。”

　　“除了外观，还有其他区别吗？”柯愈的目光扫过那些睁着圆眼的“婴儿”，总觉得背后发凉。

　　Luna像是等这个问题很久了，半抱起一个展示款，掀开后背织物，露出仿真皮肤下的暗格，里面嵌着块琥珀色立方体，数万纳米颗粒在其中悬浮。

　　“这是第七代固态模块。”她用美甲敲了敲立方体，“喂食仿真奶粉后，液体会激活记忆金属导管，模拟消化过程。”

　　话音刚落，那“婴儿”突然啼哭起来，裆部渗出淡黄色液体，尿布上晕开逼真的氨水味。

　　“排泄物是无害仿生凝胶哦。”Luna笑着扯下尿布，黏液在空气里拉出蛛丝，看得人头皮发麻。

　　柯愈侧头看祁忻云，对方正盯着展示柜下的部件发呆，大概是发烧让反应慢了半拍，感受到视线后，只轻轻抬了抬睫毛。

　　“申购需要实名认证？”柯愈赶紧转移话题。

　　“是的。”Luna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突然笑得更甜，“想象一下，Emoon啼哭时，您二位在睡意中同步冲奶粉……”

　　柯愈猛地一僵，后颈瞬间沁出薄汗。

　　祁忻云也没好到哪去，口罩上方的镜片泛起更浓的雾，手指攥着衣角微微收紧。

　　“除了性能，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柯愈强行打断，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Luna愣了愣，立刻恢复专业，“每位购买者需实名登记，若不再需要产品，必须实名申请销毁，除此之外，他人若损坏或导致商品报废，我们保留追责权利。”

　　柯愈点头记下，拉着祁忻云就往门口退，“我们再商量下。”

　　Luna递来介绍册，笑容不变，“随时欢迎回来。”

　　两人几乎是逃一般冲出店门，直到站在街边冷风中，才都松了口气。

　　“Emoon是汪璇妈妈申购的。”祁忻云摘下口罩换气，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梁瑞后来不想要，可能是觉得这东西影响了汪璇的心理？”

　　“不见得。”柯愈打开手机，调出一份资料发给祁忻云，“你看这个采购公司，实际注册人是梁瑞。”

　　祁忻云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瞳孔微微收缩。

　　“他的公司在青岩路城西工业区，那边有几个散矿，规模不大。”柯愈望着远处的厂房轮廓，“我让章诚去看过，说运营得还行，梁瑞平时拼得很，几乎不回家，看着像个工作狂……实在难和医院里那副失去爱人的颓样对上。”

　　汽车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阳光在车窗上拖出蜿蜒的血痕。

　　祁忻云靠在副驾驶座，苍白的指尖在玻璃上虚虚描摹光晕，倒影里破碎的镜片遮不住眼底的荫翳。

　　柯愈时不时会瞥一瞥身旁的人。

　　十字路口的红灯漫长得像一场默哀。

　　祁忻云忽然伸手按下半扇车窗，微风卷着淡淡的水腥气扑进来，“柯愈，你送我去维护局，公路车我就不陪你去取了。”

　　他的睫毛颤了颤，又道，“我忙完了就联系你，你再来接我，可以吗？”

　　祁忻云摘下起雾的眼镜，苍白的指尖按了按眉心。

　　柯愈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收紧，“好。”

　　***

　　柯愈把车稳稳停在维护局楼下，降下副驾车窗，看着祁忻云嘱咐道，“祁组长，别太累了。”

　　祁忻云侧头看他，微光落在他眼里，漾开点难得的暖意，他嘴角微微扬起，说道，“车库里的大包裹拆完了，就当你收下礼物了，以后不准再提钱的事，听见没？”

　　柯愈心里一暖，忙点头，“好。”

　　看着祁忻云走进大楼的背影，柯愈才发动车子掉头。

　　后视镜里，那道身影挺拔依旧，却透着病后的单薄。

　　旋即，柯愈拨通电话，语气沉了下来，“喂，章诚。”

　　“小柯总。”章诚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按您的意思，已经打过招呼了，近期不会有公司跟梁瑞谈合作，他今早还去了公司，看着跟没事人一样，正盯着工人搬新设备呢。”

　　“盯紧他。”柯愈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叩，“别让他跑了。”

　　挂了电话，车子汇入车流，柯愈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眉峰拧得更紧。

　　另一边，祁忻云径直走进维护局大楼，直奔丛臻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谈话声，他刚要敲门，门就被拉开，丛臻正送客人出来。

　　丛臻见是祁忻云，便对客人笑了笑，客气道，“那我们改天再聊。”

　　客人走后，丛臻转身，脸上带着点揶揄的笑意，侧身让他进屋，“稀客啊。”

　　丛臻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江鲸泓跟我提了，说这两天你病着，交接的事全扔给付瑶琴了。”

　　他顿了顿，又道，“小江是个实诚人，你可别仗着自己是组长，就欺负他。”

　　祁忻云没接这话茬，拉开椅子坐下时，椅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响，他抬眼直视着丛臻，眼神清明得像淬了冰，“汪璇的案子，怎么才能让我们组查？”

　　丛臻挑眉，身体往椅背里陷了陷，姿态放松得近乎散漫，“就不能跟我好好聊两句？搞得我跟故意卡着你似的，项一律在执行处待了那么多年，经验不比你差吧？”

　　“项组长手里压着三个积案。”祁忻云的声音很稳，每个字都清晰利落，“硬要他分人手出来，反而容易顾此失彼，我们组更清楚汪璇的事，放着我们不用，不合理。”

　　“你们很闲？”丛臻忽然笑了，起身从文件柜里抽出份卷宗，扔在祁忻云面前，“青鸟画廊下周开画展，当年他们帮远景创界洗钱的流水，至今没查清，你觉得不比汪璇的事要紧？”

　　他走到祁忻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沉意，“忻云，别太意气用事，你当初非要接专案组，我替你在爷爷面前瞒了又瞒，他要是知道你还在碰这些危险的案子，你觉得他能让你安安稳稳坐在这里？”

　　丛臻的指尖在卷宗上敲了敲，“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祁忻云捏着卷宗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他没再说话，起身就往门口走，后背挺得笔直，像根绷紧的弦。

　　“站住。”丛臻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晚上跟我回家吃饭。”

　　祁忻云的脚步顿住了。

　　“我爸妈前两天还念叨你。”丛臻的声音放软了些，松开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不愿意？”

　　祁忻云始终没回头，只是望着门板上模糊的倒影，沉默了几秒，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轻得像叹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