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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点暧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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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辣得鼻子发疼,整个屋子白得晃眼,比冰窖还要冷。
祁忻云缩在墙角柜子后,小小的一个他,两只手攥紧衣角,大气不敢喘,他是偷偷跑来找爸爸妈妈的,如果被爷爷发现,肯定又要挨打了。
嘈杂的房间里,大大小小的机器总是“滴滴滴”叫个不停,中间的床上好像还躺着个人,盖着白被子一动不动。
床旁边的人都戴着手套和面具,只露两只眼睛,手里的亮晶晶东西晃得他眼睛疼。
他很认真在找,这些人里到底哪个是他的爸爸妈妈,可又怕一出声喊错了,被赶走。
他就这么一直躲着,直到那些人开始推床,床脚“嘎吱嘎吱”响,像老老鼠啃木头,下一秒,大门被关上了,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半,声音好清楚。
周身的墙壁好像在往中间挤,机器的叫声钻进耳朵,像好多小虫子在爬,他猛地一颤,小小的身子在黑暗里抖了抖,额前碎发全被冷汗打湿了。
那股冰冷的窒息感还没散去,他僵着小小的身子缩在黑暗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胸口的闷痛渐渐缓过来,睫毛上的湿意被呼吸烘得半干,他才慢慢从噩梦里抽离。
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渗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浅淡的光带。
祁忻云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柯愈靠在床沿的侧脸。
柯愈的床大得离谱,两人明明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却像楚河汉界般泾渭分明。
可即便如此,祁忻云想起昨夜自己发汗后浑身湿透,是柯愈拿了温热的毛巾一点点帮他擦身,又轻手轻脚换了干净睡衣,耳根还是不受控制地发烫。
奇妙的是,这份热意散去后,身上的酸痛感也消失无踪,连头都不晕了,像是病一下子就好了大半。
床头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柯愈猛地惊醒,睁眼的第一时间就朝祁忻云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祁忻云脸上的红晕“唰”地蔓延到脖颈,连带着耳垂都红透了。
柯愈这才意识到自己半靠在床边守了一夜,动作略显仓促地翻身下床,落地时脚步都有些不稳,像是被理智狠狠踹了一脚才找回分寸。
床头柜上的手机还在执拗地响,柯愈站稳后拿起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路西哲的名字。
可当他转身想递给祁忻云时,铃声却戛然而止。
登时,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安静。
柯愈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祁组长,觉得好点了没?”
目光扫过祁忻云泛红的脸颊,他又关切地追问,“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温度又上来了?”
说着便转身去找额温枪。
祁忻云赶紧把脸埋进被子里,心脏怦怦直跳。
他懊恼地在心里问自己:我到底怎么了?面前这人明明还是个学生,比自己小好几岁,自己脸红个什么劲?人家一直是个热心市民,无论是谁有困难他应该都会伸出援手的!赶紧站起来离开这里,已经被这么照顾两天了,怎么好意思还赖在人家床上!!
柯愈拿着额温枪回来,见他缩在被子里只露个发顶,忍不住低笑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被角,“别闷着了,测个体温。”
他把额温枪抵在祁忻云露在外面的额头上,“滴”的一声后念出数值,“36度8,没发烧。”
随即放缓了语气,带着点哄劝的意味,“起床吃点东西好嘛?我煮了粥。”
祁忻云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一时语塞,只好先从被子里钻出来,乖乖地点了点头。
主卫的洗漱台上,崭新的牙刷、毛巾和洁面乳早就摆得整整齐齐,连水温都像是提前调好的。
生病对祁忻云来说是家常便饭,他向来不娇气,除了不去医院,该吃的药都会按时吃,难受了就闷头睡觉,总能熬过去。
这次被柯愈照顾了两晚,两人只不过才认识几周,比陌生人的关系多一点,昨天自己肯定是发烧烧坏脑子里才答应到人家的家里来添麻烦。
洗漱到一半,他又忍不住想起柯愈煮的红豆粥,又甜又糯,心道:明明比自己还小几岁,怎么这么会照顾人?
祁忻云一边洗漱,一边反思,一边还能听见楼下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
柯愈在热粥,那些之前甘饴搬来的补品,当时他看都没看一眼,现在倒像是把每样都研究透了,甚至还觉得少了点。
早餐端上桌时,祁忻云闻到一股清润的香气。
今天的粥里加了山药和少许黄芪,熬得绵密软糯,带着淡淡的药香回甘。
他乖乖坐在餐桌旁喝粥,柯愈则在厨房洗锅子,水流声里,两人时不时抬头对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空气中浮动着暧昧的尴尬。
粥刚喝完,门铃突然响了。
祁忻云透过餐厅的落地窗,看见大门外站着个穿着飒爽皮衣的身影,正是谷音。
柯愈擦了擦手去开门,祁忻云则起身把空碗拿到厨房水池,刚要开水龙头,就被柯愈拦住了。
“我来洗就可以了。”柯愈连把门大开都顾不上,门把手一转就折了回来,伸着手想要接碗。
谷音一进门就撞见这幕,夸张地咋舌,“我这是来复诊还是来吃狗粮的?”
话刚说完,餐桌上的手机又响了。
柯愈朝祁忻云示意,“祁组长,你的电话。”
谷音瞥了眼来电显示,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头发,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笑意,拿起手机,“路西哲的电话,我来接。”
“喂,猜猜我是谁?”谷音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尾音却不自觉发飘。
听了两句后他轻拍了下餐桌,嗔怪道,“怎么回事,你把我想得这么坏!我像是会趁人之危的人吗?”
祁忻云在厨房听见对话,心里了然。
路西哲的父亲是却州医院的院长,他从小在医学世家长大,认识同为医生的谷音并不奇怪。
“我不是刚来给你组长复诊吗?”谷音一边说一边用脚尖轻点地面,“他现在在洗碗……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洗碗?你问他去啊。”
柯愈这时已从祁忻云手里拿过碗,正准备放水清洗。
祁忻云刚转身想回客厅,突然一阵恶心感涌上喉咙,胃里像被手攥住似的翻江倒海。
他下意识伸手拉住了柯愈的衣袖,心里急得直跳:完了完了,柯愈辛辛苦苦煮的粥,自己几分钟就吃完了,现在居然想要吐,自己是不是疯了?!
“怎么了?”柯愈一愣,立刻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能触到他手臂的轻颤。
“难受,想吐。”祁忻云捂着胃,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吐吧。”柯愈急忙说,另一只手已经扶住他的后背。
“不行…”祁忻云摇着头,强撑着推开他往房间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不能吐在厨房。”
柯愈赶紧跟了上去。
谷音挂了电话追过来,见祁忻云扶着墙进了卧室,急忙问柯愈,“怎么回事?”
“他说想吐。”柯愈眉头紧锁,声音里满是担忧。
“你给他吃什么了?”谷音立刻瞪向柯愈,语气瞬间严厉起来,快步冲进卧室。
祁忻云跌跌撞撞冲进主卧厕所,刚扶着洗手台站稳,胃里的绞痛就翻涌上来,他猛地弓下腰,早上喝的粥混着酸水一股脑涌出来,喉咙被灼得发疼。
额头抵着冰凉的瓷砖,他闭着眼喘着气,脑子里却像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白晃晃的病房、滴滴作响的机器、爷爷藏在皱纹里的沉默……还有昨天医院走廊里,盖着白布的汪璇被推走时,那晃过眼前的一角苍白。
胃里的难受和心里的钝痛缠在一起,像两只手死死攥着他,让他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门外传来谷音的数落声,“我没跟你说让他吃白粥吗?他现在胃黏膜脆弱得很,消受不起你的山药黄芪大补粥!你说你是不是有病?非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一句句都冲着柯愈去。
祁忻云望着台盆里的狼藉,突然鼻尖一酸,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还是这么狼狈…
直到胃里空得发疼,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他才撑着台盆直起身。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领口还沾着些秽物。
他拧开水龙头,反复搓洗那片污渍,可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酸腐气,怎么也散不去。
犹豫了片刻,他才不得不将门打开一条缝,对着门外轻声喊,“柯愈……”
他声音哑得厉害,“能麻烦你…帮我拿件干净的上衣吗?”
“好。”柯愈的声音在门外应得干脆,没过几秒,就有件叠得整齐的白色衬衫从门缝递了进来。
祁忻云换好衣服推门出来时,柯愈正站在门口等着,眉头还拧着没松开。
“抱歉…”祁忻云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我穿过的脏衣服…我会带走,等洗干净了再还你。”
柯愈没接话,视线落在他脸上,脸色比刚才进厕所前又白了一个色号,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看着就让人揪心。
他张了张嘴,一时竟想不出该说什么,手都在身侧攥紧了。
“我…我就不打扰了,我要走了。”祁忻云说着就要绕开他。
柯愈猛地往前一步,伸手将人拦住,声音带着点急,“抱歉,我不是故意煮那个粥的,我只是想……想让你快点好起来。”
祁忻云看着他慌张的样子,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你怎么还跟我道歉了,那粥真的很好吃,是我自己一下子吃太快了。”
“你是要回去忙汪璇那个案子吗?”柯愈没放他走,眼神里带着恳求,“你想查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你别走,你现在需要休息。”
祁忻云愣住了,脚步顿在原地。
柯愈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急,像是在强行挽留,脸颊微微发烫,赶紧往后退了半步,声音也低了些,“抱歉,我不是想干涉你,我…我可以送你,或者,你先让谷医生再检查一下吗?他还在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