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反应》一月持恩

12、田螺姑娘

　　祁忻云的意识像浮在温水里的棉絮，轻飘飘的抓不住重心。

　　眼前，柯愈帮他系安全带的动作很轻，指腹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带着微凉的触感。

　　和之前骑车的感觉完全不同，坐在驾驶座上的柯愈多了一份成熟和隐忍。

　　他的车载香薰是淡淡的柑橘气息，和祁忻云办公室里乌木玫瑰的甜味有几分相似，却又更清爽些。

　　柯愈发动汽车，引擎的低鸣像远处传来的海浪声。

　　祁忻云报完平安里的地址，眼皮就重得抬不起来了，他张了张嘴，想说声“谢谢”，舌尖却像被胶水粘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最后一点意识停留在柯愈紧绷的侧脸上，随即就坠入了混沌的睡眠。

　　再次被唤醒时，他已经站在了平安里公寓的门口。

　　柯愈扶着他的胳膊，声音隔着层雾传来，“到了，能站稳吗？”

　　祁忻云点点头，却在抬脚时踉跄了一下，额头抵在了冰凉的门牌号上。

　　指纹锁识别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柯愈半扶半搀地把他送进客厅。

　　“我要洗个澡。”祁忻云迷迷糊糊地说，伸手去解外套扣子。

　　柯愈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别洗了，你在发烧。”

　　他的声音很软，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先换衣服躺会儿吧。”

　　祁忻云没力气反驳，任由柯愈把他扶进房间。

　　等他自己摸索着换好睡衣，脑袋里的眩晕感又翻涌上来，他连袜子都没顾得上脱就扑到床上，脸颊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路西哲推门进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的鼻尖先捕捉到了甜香，扬声道，“哟，绝食系少年今天开窍点了？知道点外卖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话音在看到厨房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柯愈正站在灶台前搅动砂锅，浅蓝色的卫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听到动静，他侧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路西哲，没说话。

　　路西哲原地愣住，手里的文件袋差点滑落，心道：这不是甘饴的那个表弟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定了定神，礼貌地点点头，“你好。”

　　柯愈“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视线重新落回砂锅里翻滚的红豆银耳粥。

　　灶台边上放着个拆开的礼盒，正是国庆时平安里公寓物业送的业主礼盒，里面的干货向来只会在橱柜里躺到过期，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用场了。

　　路西哲看着那锅咕嘟冒泡的甜粥，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魔幻，那个传说中神秘表少爷，现在竟然在他家厨房当起了田螺姑娘！

　　路西哲猜到可能是祁忻云病了，便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他的卧室门。

　　昏黄的床头灯下，祁忻云正趴在床上，半边脸颊陷在枕头里，被子被压在身下卷成一团，露出后腰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这不着调的睡姿瞬间把路西哲拉回大学宿舍，那会儿祁忻云不舒服的时候也总喜欢这样趴在床上哼哼，说趴着能让头晕好点。

　　他走过去拍了拍祁忻云的背，“忻云？你怎么了？”

　　手掌刚落下，就感觉到惊人的热度，路西哲心里一紧，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我煮了粥。”柯愈端着碗走进来，看到路西哲的动作，脚步顿了顿，问道，“家里有退烧药吗？”

　　路西哲站起身，说道，“有，我去拿。”

　　他转身时，左腿的矫正靴在地板上蹭出细响，一瘸一拐的动作落在柯愈眼里，对方却只是沉默地看着，没多问一句。

　　柯愈把粥放在床头柜上，弯腰将祁忻云打横抱了起来，这个动作让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左肩还有着伤。

　　幸好，怀里的人对他来说，轻得像片羽毛。

　　祁忻云在颠簸中睫毛颤了颤，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地扫过柯愈的脸，又沉沉闭上，嘴角无意识地嘟囔了句什么。

　　柯愈把他放在枕头上，拉过被子盖好，目光落在他没戴眼镜的脸上。

　　平时总被镜片遮挡的眉眼原来这么柔和，长睫毛垂下，上面挂着细微的泪水，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睡着时就像只没防备的猫。

　　柯愈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路西哲拿着药和水杯进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识趣地没说话。

　　柯愈抬眼看了看水杯，低声道，“谢谢。”

　　“需要我帮忙吗？”路西哲问，他目光在面前的两人之间转了圈，总觉得气氛有点微妙。

　　“不用，让他先睡会儿。”柯愈的声音依旧淡淡的，“等粥凉一点，我再叫他起来吃。”

　　路西哲看他态度疏离，却对祁忻云照顾得无微不至，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他扯了扯嘴角，非常识时务地摆摆手，“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回房了。”

　　关门前，他回头看了眼床边的柯愈，对方正专注地盯着祁忻云的睡颜，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柯愈试探着轻拍祁忻云的脸颊，“祁组长，醒醒，起来吃点东西。”

　　祁忻云在朦胧中睁开眼，喉咙干得发疼。

　　柯愈端着碗，用勺子舀起粥吹了吹，递到他嘴边，“慢点喝。”

　　温热的甜粥滑入喉咙，带着红豆的绵密和银耳的胶质，舒服得让他喟叹了一声。

　　喂完小半碗粥，柯愈又把药递过来，“吃药了。”

　　白色的药片放在掌心，旁边是晾温的水。

　　祁忻云乖乖张嘴吞下，药味在舌尖蔓延开时，柯愈又喂了他一口粥压味，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睡吧。”柯愈帮他掖好被角，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他的睡颜。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祁忻云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斑，柯愈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一夜，柯愈没怎么合眼。

　　他一会儿帮祁忻云擦汗，一会儿测体温，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眼前人的热度渐渐退去，才松了口气，不然，他就准备把自己的私人医生叫来了。

　　次日，窗外的阳光爬到床尾时，祁忻云终于从混沌中醒来。

　　他喉咙干得发疼，浑身黏腻得难受，好半天，才有力气掀开被子坐起身，待目光扫过房间，一下子定在了书桌前。

　　柯愈正趴在他的书桌前，侧脸埋在臂弯里，柔软的发梢垂落在键盘上，呼吸均匀得像窗外的风。

　　祁忻云放轻脚步走过去，才发现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档，标题赫然写着“账号分析”。

　　他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指尖悬在鼠标上，视线落在文档开头。

　　柯愈竟然真的在认真查那条他误发的消息。

　　文档里详细对比了他截图的几个博主，每段言论都标注了分析，结论处写着：与苏晨实习报道重合率均＜40%，相关性低。

　　往下翻动，文档末尾附着一个名叫“萌小糖”的主播资料。

　　照片是卡通头像，简介写着“爱唠嗑的打工人”，直播记录显示这人从不露脸，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听不出男女。

　　但标红的部分格外刺眼，写着“直播间讨论事件与苏晨报道重合度70%，近三个月IP地址多次出现在梧桐酒庄周边，最近一次登录地在却州医院。”

　　祁忻云正想继续细看，鼠标的轻微响动惊醒了柯愈。

　　对方猛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点灰尘，眼神懵懵的像只刚睡醒的小鹿，几秒后才看清眼前的人，耳朵“唰”地红了，手忙脚乱地从桌上直起身，下意识地挠了挠头，指节蹭过发梢时还带起几根呆毛。

　　“祁、祁组长？”柯愈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祁忻云的目光从屏幕移开，才发现自己说话时喉咙没那么疼了，只是浑身汗味重得发馊。

　　两人对视的瞬间都僵了僵，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尴尬。

　　柯愈率先打破沉默，不敢直视祁忻云，眼神四处飘着，说道，“路西哲早上去上班了，他说会帮你向局里请假。”

　　“哦。”祁忻云应着，视线又落回电脑，“这是你做的？”

　　“嗯。”柯愈的耳朵更红了，“电脑是问路西哲借的，资料还没整理好，我不小心睡着了…”

　　他顿了顿，像是怕被嫌弃，又补充道，“我马上整理好发给你，可…可能不太专业，你看看有没有用。”

　　“有用，谢谢。”祁忻云望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意识到自己满身汗臭，忙转身往浴室走，“我去冲个澡。”

　　等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餐厅传来轻微的响动。

　　柯愈正站在厨房，面前摆着昨晚剩下的红豆粥，手里拿着罐肉松，边往粥里撒边搅拌着。

　　看到祁忻云，他举了举手里的罐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这里实在没什么别的食材了，加肉松应该能好吃点。”

　　祁忻云刚想说不够吃可以叫外卖，目光却撞进柯愈的眼里。

　　对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怔忪，视线从他湿漉漉的发梢滑到泛红的脸颊，像是被磁石吸住，半天没移开。

　　“我……”祁忻云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抬手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刚要开口，柯愈却像突然回过神，手里的肉松罐被他慌忙地放在了桌上。

　　“我下午还有课！”他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面，在祁忻云面前转了两圈，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和车钥匙，“粥在锅里温着，你记得吃！”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玄关处还残留着他仓促的脚步声。

　　祁忻云愣在原地，手里的毛巾还搭在头上。

　　餐厅的阳光里，红豆粥的甜香混着肉松的咸鲜漫过来，他低头看向锅里温着的粥，又看了看敞开的玄关，忽然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