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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证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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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护局,专案组会议室。
会议室的百叶窗没拉严,晨光斜斜切进来,在全息投影屏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祁忻云刚坐下就低咳两声,指节抵着唇瓣时,喉间泛起熟悉的痒意。
他放下手,问道,“文艺,大福旧车场的送货单查得怎么样了?”
年文艺推了推防蓝光眼镜,全息屏上立刻跳出货车三维模型,说道,“已确认追尾的厢式货车登记在梧桐酒庄名下,我还在比对裁员名单,正在排查有货车驾照的员工,目前还没有发现。”
“监控这边有新发现。”麦隽抢过话语权,调出琅环东路的监控录像,画面上的雪花噪点随着他的操作逐渐清晰,“这几天雪下得太密,涵洞附近的摄像头全糊了,但这个片段很奇怪。”
他指着屏幕上的时间轴,分析道,“车祸发生时是晚上,没有别的车。你们看,王旭升的车进涵洞后,足足三分钟没从出口出来,接着何小微的商务车和厢式货车才一前一后进去的。”
“这个发现很重要。”祁忻云说道。
年文艺向麦隽竖起了大拇指,说道,“立大功了啊!”
付瑶琴抱着平板电脑起身,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响,“我走访了被裁的员工,有个老工人说,所谓的‘AI流水线’根本就是幌子,酒庄连续三年亏损,何小微就是借这个由头裁员止损。”
“这么说,是她自导自演?”麦隽咋舌,“用自家货车撞自己,结果不小心把王旭升害死了?”
他顿了顿,托着腮帮子分析道,“她的动机倒是挺明确,车祸既能炒作智领管家系统,又能借着‘受害者’身份转移裁员的负面舆情,说不定还能顺势赖掉欠工人的工资呢。”
祁忻云刚要开口,喉间的痒意突然炸开,他侧过身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气音让会议桌瞬间安静。
等他缓过气,才摇了摇头道,“未必,也可能是王旭升那边的原因。”
“王旭升?”付瑶琴挑眉,“他一个重病缠身的人,到底能策划些什么?”
“他不能,但苏晨可以。”祁忻云又是一阵轻咳。
路西哲推过来一份验尸报告,指尖在“精斑检测”栏划了道红痕,说道,“王旭升体内的精斑比对结果出来了,是苏晨的,这两人应该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祁忻云将苏晨实习时写的报道推送到工作群,标题《梧桐酒庄的血汗账单:破损红酒为何总由工人买单?!》在蓝光中格外刺眼。
“昨天去医院见苏晨,我问他和王旭升的关系,他说‘王旭升躺在太平间,你们不去找撞人跑来的司机,倒想着来查我们怎么认识的?’”喉间又涌上痒意,他顿了顿才继续,“当时只觉得奇怪,现在想来,他是怎么知道货车司机肇事逃逸了?”
“我可没跟他说过!”麦隽猛地坐直,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
“车祸后他和王旭升第一时间被送医。”付瑶琴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跳跃,“除非他亲眼看见司机逃跑,不然……”
“不然,他就是那个司机。”祁忻云接过话头,目光扫过众人。
会议室里的讨论陷入短暂的僵局,苏晨的动机像团缠成死结的线,怎么理都理不清。
麦隽抓着头发绕着会议桌转圈,鞋跟在地板上敲出焦虑的节奏。
“他到底图什么啊?”麦隽停在全息屏前,盯着苏晨的照片皱眉,“为了曝光黑幕?为了帮爱人解脱?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付瑶琴刚要开口,路西哲突然在键盘上敲出一行指令。
全息屏上的报道页面瞬间切换成AI分析报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在蓝光中滚动。
“刚把苏晨的报道全导给AI做了人格侧写。”路西哲指着屏幕上的红色预警区域,“结果显示他是典型的‘愤怒型人格’,攻击性指数远超平均值。”
他调出几篇报道的评论区截图,“你们看,他每篇报道下面都在跟网友吵架,从食品安全骂到职场压榨,简直是个移动的火药桶。”
“不止梧桐酒庄?”祁忻云凑近屏幕,指腹点在一篇标题为《网红奶茶添加剂超标》的报道上。
“对,什么热点都掺和。”路西哲滑动屏幕,“AI抓取了他近三年的网络痕迹,从校园霸凌到医患矛盾,只要能引发争议的话题,他都写过檄文,而且用词越来越激进。”
他顿了顿,调出苏晨的社交账号截图,“你看他三天前发的动态,说‘有些黑暗必须用强光刺破’,吓不吓人?”
麦隽突然“嘶”了一声,抱住了自己,“我好害怕。”
付瑶琴白了他一眼,指尖在平板上快速记录,“极端人格的人往往会把自己代入‘正义使者’的角色,觉得为了‘大义’可以不计代价。”
路西哲敲了敲全息屏上的AI分析报告,嘴角勾起一抹笑,“所以说,这种满肚子火气的人,怎么会去改行做游戏运营?天天对着代码多憋屈,他就该搞个自媒体,做个专喷不平事的博主,保准流量爆棚。”
这话逗得麦隽和年文艺都笑了,付瑶琴也弯了弯嘴角,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松快了些。
只有祁忻云没笑,他望着屏幕上苏晨的报道截图,带着未散的沙哑,说道,“任务分配一下,瑶姐,你继续跟进何小微,直到她离开医院。”
付瑶琴立刻点头,“明白。”
“文艺。”他转向年文艺,“你继续排查裁员名单。”
年文艺推了推眼镜,“收到,这就去查。”
祁忻云看向麦隽时,对方已经抓起外套站好了,“组长,我跟你去涵洞?”
“嗯。”祁忻云点头,又转向路西哲。
没等他开口,路西哲说道,“王旭升车内的行车记录仪上没有提取到一组像样的指纹,而且我怀疑有被删除的痕迹,等会儿让文艺看看能不能恢复被删除的片段。”
年文艺比了个“OK”的手势。
“好,就这样。”祁忻云拿起外套,“麦隽,我们走。”
“组长,你都咳成这样了。”付瑶琴皱眉,“涵洞那边让麦隽自己去就行了吧。”
祁忻云刚要摇头,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他摆摆手,心里还想着路西哲那句玩笑,或许苏晨真的有个隐藏的自媒体账号,也说不定。
这个念头让他背脊泛起寒意,咳嗽声也重了几分。
***
涵洞深处弥漫着潮湿的霉味,积雪融水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最深的地方漫过脚踝,将原本清晰的轮胎印泡得模糊不清。
祁忻云套着深蓝色的一次性鞋套,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中摸索,手电筒的光圈刺破黑暗,照亮水面漂浮的塑料袋和枯枝,更多痕迹早已被水流冲刷得无影无踪。
“组长,这边太滑了,你慢点。”麦隽举着备用手电跟在后面,光束在他肩头晃出细碎的光斑。
祁忻云没应声,弓着腰仔细勘察每一寸淤泥。
第三次踩进暗坑时,积水猛地漫过鞋面,冰凉的水顺着裤脚往上渗,他猝不及防地扶住洞壁,喉间的痒意瞬间炸开,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腰,手电筒脱手滚向排水沟,光束在铁皮盖上乱晃。
就在这时,晃动的光斑扫过铁丝网下,一团灰影蜷缩在淤泥里,与周围泡发的快餐盒、霉变的编织袋格格不入。
“麦隽,手电。”祁忻云的声音带着咳嗽后的沙哑,他跪爬着摸到沟沿,感冒引发的耳鸣让周遭的水声都变得遥远,指尖触到粗糙的织物纤维时,鼻腔突然涌上一阵酸麻。
麦隽递过手电,光束下,一只湿透的尼龙鞋套正陷在泥里,表面泛着诡异的哑光。
祁忻云用镊子挑起边缘,内侧压印的银色防伪水印在光线下格外清晰,那是某高端户外品牌的标志,这种单价超五百的登山专用鞋套,绝不该出现在满是流浪汉生活垃圾的涵洞里。
“找到东西了。”祁忻云轻声道。
麦隽立刻递来样本袋,小心地将鞋套封存,拉链声在空旷的涵洞里格外清脆。
直起身时,祁忻云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洞壁缓了缓,额角的汗珠混着泥水往下淌。
“组长,你脸色太差了。”麦隽看着他发白的嘴唇,眉头紧锁,“我先送你回家吧。”
祁忻云确实觉得头重脚轻,他摆了摆手,“不用,你把样本送回局里,让西哲立刻化验,这里离我家近,我先坐会儿,再自己打车回去的。”
麦隽无奈地应了一声。
涵洞出口的风裹着沙砾刮在脸上,祁忻云坐在石阶上,从手机里翻出几个不露脸的自媒体账号。
都是些以犀利言论著称的博主,评论风格与苏晨的报道如出一辙。
他截了图发给年文艺,附言:查这些账号的注册信息和IP,看看有没有和苏晨重合的痕迹。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困意却像潮水般涌来,眼皮越来越沉,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愣了愣。
“祁组长,你在哪里?”柯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刻意压制的急切。
祁忻云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以为是约吃面的事,“我还在工作。”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鼻音,一听就不是很健康的样子。
“你不在办公室?是不是不舒服?”柯愈的语气不容置疑,呼吸声在听筒里格外清晰,“告诉我你在哪儿?”
柯愈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祁忻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了。
祁忻云想了想,拒绝道,“不用麻烦……”
“告诉我吧。”柯愈很执着,因为太急,措辞变得不那么的婉转,“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查到的,但是耽误时间……”
祁忻云知道自己是拗不过他,便报了地址,“琅环东路涵洞出口。”
“好,我马上到!”柯愈说完就挂了电话,听筒里还残留着他急促的呼吸声。
祁忻云握着手机发懵,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无意识地点开聊天记录,下一秒猛地坐直,刚刚发给年文艺的截图,不知怎么竟错发给了柯愈!
撤回按钮早已变成灰色,那几张充斥着尖锐评论的截图赫然躺在对话框里,像几个调皮的惊叹号,嘲笑着他的粗心。
一阵热意从耳根爬上来,他懊恼地按了按眉心,却顿感浑身乏力。
他缩了缩脖子,裹紧外套等在原地,心里既尴尬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