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10、九鼎归一

　　饕餮的头颅探出裂缝的刹那，整个山谷陷入死寂。连风声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那是饕餮在呼吸，每一次吸气，都有黑雾从四面八方涌入它那血盆大口。

　　阚舜禹的血液仿佛结冰。掌心的印记剧烈灼烧，却无法提供任何力量。他眼睁睁看着那只巨爪撑开裂缝，更多的躯体正在试图钻出——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背部，腋下密密麻麻的眼睛，以及那条布满倒刺的尾巴......

　　"父亲！"谷莫凡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它出来了！"

　　谷擎苍高举骷髅拐杖，额头竖眼迸发出刺目红光："三千年的等待！今日终得圆满！"

　　祭坛上的五尊青铜鼎剧烈震动，鼎身上的纹路如同血管般凸起，喷涌出粘稠的血浆。血浆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张血网，笼罩在饕餮头顶。凶兽仰头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声浪掀翻了最近的几个黑袍人，他们的身体在半空中就解体成血雾，被饕餮一口吞下。

　　阚舜禹趁机扑向水新雨。谷莫凡正要阻拦，却被井元亨从背后偷袭——古董商人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手中握着一把刻满符文的匕首，狠狠刺向谷莫凡的后心。

　　"叛徒！"谷莫凡怪叫一声，身体诡异地扭曲，避开了致命一击。但他的黑袍被划破，露出后背——那里赫然镶嵌着三块红色晶体，排列成一个倒三角形！

　　井元亨的瞳孔骤缩："你竟然把自己改造成了......"

　　"容器！"谷莫凡狂笑着撕开衣袍，整个胸膛都布满了晶体，"为了迎接饕餮大人的力量，这点牺牲算什么？"

　　阚舜禹趁机抱起水新雨，少女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锁骨处的烙印已经完全变黑，细密的黑线爬满了半边脸颊。她的眼睛半睁着，金色的瞳孔涣散无神。

　　"新雨！坚持住！"他轻拍她的脸，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祭坛上的仪式仍在继续。谷擎苍的咒语声越来越高亢，饕餮已经探出了上半身，腋下的眼睛齐刷刷睁开，每一只都闪烁着饥饿的光芒。黑袍人们跪伏在地，额头上的饕餮纹渗出鲜血，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飞向凶兽。

　　"舜禹......"水新雨突然微弱地开口，"把我......放到祭坛上......"

　　"什么？"阚舜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锁心蛊......是钥匙......"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谷擎苍......需要它......完成仪式......"

　　阚舜禹这才明白过来——谷擎苍集齐了六尊鼎，但还缺少最后三尊。而水新雨体内的锁心蛊，正是用来替代缺失鼎器的媒介！

　　"不行！"他抱紧少女，"你会死的！"

　　水新雨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心口："取出......蛊虫......用天工鉴......"

　　阚舜禹的掌心印记突然发烫，一段全新的信息涌入脑海："天工鉴·医道篇：以气御针，可驱百蛊......"

　　与此同时，谷擎苍发现了他们的意图："拦住他们！别让那丫头靠近祭坛！"

　　十几个鸦奴同时扑来。井元亨挥舞匕首勉强挡住几个，但更多的已经冲到阚舜禹面前。千钧一发之际，水新雨突然从阚舜禹怀中挣脱，双手各持一根银针，精准地刺入两个鸦奴的咽喉。

　　"快！"她吐出一口黑血，"我撑不了多久......"

　　阚舜禹不再犹豫，一手扶住水新雨，一手按在她锁骨处的烙印上。掌心的青光顺着指尖流入少女体内，他"看"到了那团盘踞在她心脏附近的黑色蛊虫——形似蜈蚣，却长着一张酷似谷莫凡的脸！

　　"出来！"他低喝一声，全力催动天工鉴的力量。

　　蛊虫剧烈挣扎，黑气与水新雨的血管纠缠在一起。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七窍都渗出黑血，但阚舜禹没有停手。青光越来越盛，终于，蛊虫发出一声尖啸，被硬生生扯出体外！

　　"不！"谷莫凡感应到了什么，发狂般扑来，却被井元亨死死抱住。

　　离体的蛊虫在阚舜禹掌心扭动，黑气四溢。他强忍恶心，抓起水新雨的一根银针，将蛊虫钉在针尖上。

　　"去祭坛！"水新雨虚弱地推了他一把，"快！"

　　阚舜禹冲向祭坛，身后是谷莫凡歇斯底里的咒骂和井元亨的闷哼声。谷擎苍的竖眼射出红光，试图阻止他，但被水新雨用最后的力量干扰——少女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向谷擎苍，抱住他的双腿。

　　"蝼蚁！"谷擎苍怒喝一声，骷髅拐杖重重砸在水新雨背上。少女喷出一口鲜血，却死不松手。

　　阚舜禹趁机跃上祭坛。饕餮已经探出大半个身子，正贪婪地吞噬着空中的血网。六尊青铜鼎悬浮在它周围，鼎身上的纹路与凶兽的鳞片产生共鸣，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以蛊代鼎，九星归位！"

　　阚舜禹将钉着蛊虫的银针插入祭坛中央的凹槽。蛊虫发出刺耳尖叫，黑气疯狂涌动，竟在空中凝聚出三尊虚幻的青铜鼎影！

　　谷擎苍脸色大变："你竟敢——"

　　他的怒吼被饕餮的咆哮淹没。凶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九尊鼎——六实三虚——同时亮起，形成一个完整的阵势。饕餮身上的鳞片一片片竖起，发出金属碰撞般的脆响。

　　阚舜禹的掌心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感到一股浩瀚的力量从九鼎中涌出，灌入他的体内。天工鉴的所有篇章在脑海中同时展开，无数信息如洪水般冲刷着他的意识。

　　"不！"谷擎苍挣脱水新雨，疯狂地冲向祭坛，"那是我的力量！"

　　太迟了。九鼎组成的阵势已经完全激活，饕餮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拉回裂缝。凶兽暴怒地挥舞巨爪，拍碎了几个来不及躲闪的黑袍人，却无法阻止封印的进程。

　　谷莫凡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他胸口的晶体一个接一个爆裂，每爆裂一个，就有黑气从他七窍中涌出。当最后一个晶体碎裂时，他的身体如同充气般膨胀起来，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父亲......救我......"他的声音变得扭曲，身体开始分解，"容器......破裂了......"

　　谷擎苍看都没看儿子一眼，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祭坛上："阚舜禹！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饕餮？天真！"他突然扯开自己的黑袍，露出胸膛——那里刻着一个与饕餮一模一样的纹路，"我即是饕餮！"

　　他的身体开始异变，四肢拉长，皮肤覆盖上鳞片，额头竖眼完全睁开。祭坛上的六尊青铜鼎突然剧烈震动，其中一尊甚至出现了裂痕。

　　阚舜禹感到压力陡增。九鼎封印需要完整的天工鉴力量，而他只激活了部分传承。饕餮的反抗越来越强，裂缝又开始扩大。

　　"舜禹......"水新雨不知何时爬上了祭坛，手里捧着天玑鼎，"用这个......"

　　她将青铜鼎塞进阚舜禹手中，然后用力推了他一把。阚舜禹踉跄着跌向祭坛中央，正好落在九鼎阵眼的位置。七尊鼎——六实一虚——同时射出一道光芒，汇聚在他身上。

　　"不！"谷擎苍——或者说半饕餮化的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那是我的！"

　　阚舜禹感到自己正在被撕裂。七道光芒如同七把利剑，在他的灵魂上刻下永恒的印记。天工鉴的所有知识在这一刻完全觉醒，他看到了三千年前九鼎封印的全过程，看到了历代守鼎人的牺牲，也看到了谷家背叛的真相。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九鼎归一，天工重铸！"

　　七尊鼎同时飞起，环绕着他旋转，速度越来越快。鼎身上的纹路脱离金属，在空中重组、融合。谷擎苍疯狂地攻击着光幕，却无法靠近分毫。

　　饕餮已经有一半身体被拉回裂缝，但它仍在挣扎。突然，它腋下的一只眼睛转向水新雨，射出一道黑光。

　　"小心！"阚舜禹大喊，却来不及阻止。

　　黑光穿透水新雨的胸口，少女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般飞起，又重重落下。她的血溅在祭坛上，与之前的所有血迹融合，形成一幅诡异的图案。

　　"新雨！"阚舜禹心如刀绞，但重铸仪式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无法移动分毫。

　　七尊鼎已经融合成一团耀眼的青光，隐约可见新的形态正在形成。谷擎苍的攻势越来越疯狂，他的身体已经大半饕餮化，只剩下脸部还保留着人形。

　　"我不会失败的！"他嘶吼着，"三千年的谋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突然从侧面扑来，死死抱住谷擎苍的腿——是井元亨！古董商人浑身是血，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尝尝这个！"

　　他手中的匕首刺入谷擎苍的腹部，刀身上的符文亮起刺目的红光。谷擎苍发出痛苦的嚎叫，动作迟缓了一瞬。

　　这一瞬已经足够。空中的青光突然收敛，一尊全新的青铜鼎出现在阚舜禹面前——比原来的任何一尊都要精致，鼎身上的纹路不再是简单的图案，而是流动的星河！

　　"天工鉴......"阚舜禹伸手握住鼎耳，"现！"

　　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从天而降，精准地击中裂缝中的饕餮。凶兽发出前所未有的惨嚎，身体寸寸碎裂。谷擎苍也随之崩溃，人形部分迅速灰飞烟灭，只剩下半截饕餮化的躯体还在挣扎。

　　"不！这不可能！"他的声音已经不像人类，"我是永恒的......"

　　光柱持续了足足十秒。当光芒散去时，裂缝已经闭合，饕餮和谷擎苍都不见了踪影。祭坛上一片狼藉，六尊青铜鼎全部碎裂，只有阚舜禹手中的新鼎完好无损。

　　寂静。

　　连风声都停止了。幸存的几个黑袍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谷莫凡的尸体化为一滩黑水，井元亨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

　　阚舜禹跌跌撞撞地跑到水新雨身边。少女的胸口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但她的表情却很平静，金色的瞳孔倒映着血色渐褪的天空。

　　"结束了......"她微弱地说。

　　阚舜禹想用天工鉴的力量救她，却发现新鼎中的能量已经耗尽——为了封印饕餮，他耗尽了所有力量。

　　"不，还没结束。"他抱起水新雨，"我会治好你，我发誓......"

　　水新雨轻轻摇头，伸手抚摸新鼎："真美啊......"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缓缓闭上，"爷爷会......骄傲的......"

　　"新雨？新雨！"

　　阚舜禹的呼喊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井元亨艰难地爬过来，看了一眼，沉重地摇摇头。

　　血色完全褪去，天空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北斗七星依然高悬，只是不再那么刺眼。微风拂过，带来远处城市的喧嚣，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阚舜禹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青铜鼎，鼎身上的星河缓缓流动，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万物皆可鉴，唯独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