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9、血月当空

　　红光笼罩的山路像一条淌血的伤口，蜿蜒伸向谷家祖宅。阚舜禹背着昏迷的水新雨，每一步都踏在黏稠的阴影里。井元亨跟在后面，不时回头张望，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追踪他们。

　　"还有多远？"阚舜禹喘着气问。水新雨的体重很轻，但连续三小时的跋涉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

　　井元亨擦了擦额头的汗，竖瞳在血色月光下收缩成一条细线："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他顿了顿，"但我不建议现在过去。"

　　天空中，北斗七星异常明亮，尤其是天权星，红得像要滴下血来。更诡异的是，本该是弦月的夜空，此刻却悬挂着一轮满月——猩红色的满月。

　　"血月现，百鬼行。"井元亨的声音发紧，"谷家选在今天解封饕餮，不是巧合。"

　　水新雨在阚舜禹背上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呻吟。她的锁骨烙印已经蔓延出蛛网般的黑线，几乎覆盖了整个脖颈。阚舜禹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越来越弱，体温也在下降。

　　"她撑不了多久了。"井元亨递来一个小瓷瓶，"最后一滴'千年雪莲露'，能暂时压制锁心蛊。"

　　阚舜禹小心地喂水新雨服下药液。少女的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眼。她的瞳孔已经变成纯粹的金色，看不到一丝眼白。

　　"舜禹......"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看见它了......饕餮的眼睛......它在看着我......"

　　"坚持住。"阚舜禹握紧她的手，"我们马上就到谷家祖宅了。"

　　水新雨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不能去！那是陷阱！"她的声音突然变成双重音调，仿佛另一个人在借她的嘴说话，"谷擎苍等着用天工鉴做最后的钥匙......"

　　话未说完，她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再次陷入昏迷。黑血落在地上，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最后化作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虫，飞快地钻入地下。

　　"锁心蛊的母虫感应。"井元亨脸色大变，"谷莫凡知道我们来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远处的山谷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不是任何已知动物的声音，更像是千百人同时发出的痛苦哀嚎混合在一起。声浪所过之处，树木剧烈摇晃，树叶瞬间枯黄凋零。

　　"饕餮的呼吸......"井元亨的竖瞳缩成针尖大小，"它已经开始苏醒了。"

　　阚舜禹从怀中取出天玑鼎。青铜鼎在手心微微震动，鼎身上的星图投射出一幅模糊的地形图——正是他们所在的山谷，而谷家祖宅的位置，赫然标记着一个血红色的饕餮纹。

　　"我们没得选。"他收起青铜鼎，"水新雨会死，饕餮会现世，除非......"

　　"除非你能集齐九鼎，重铸天工鉴。"井元亨苦笑，"但你知道谷家祖宅有什么在等着你，对吧？"

　　阚舜禹没有回答。他轻轻调整了一下背上水新雨的位置，继续向山梁走去。掌心的青色印记灼热发烫，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翻过山梁的瞬间，三人同时僵住了。

　　谷家祖宅比想象中庞大十倍——那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古老建筑群，黑瓦白墙在血月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宅院中央是一座九层黑塔，塔尖直指血色天权星。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宅院上空悬浮的东西：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眼球！

　　眼球通体漆黑，只有竖瞳是血红色的，正缓缓转动，扫视着脚下的山林。当它的视线掠过三人藏身的树林时，阚舜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脊椎窜上后脑——那不是人类能理解的生命形态，那是来自远古的、纯粹的恶意。

　　"饕餮之眼......"井元亨的声音发抖，"比传说中更可怕......"

　　眼球突然停住了，瞳孔收缩，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方向。阚舜禹本能地抱住水新雨扑倒在地，但为时已晚——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三人，将他们猛地提起，拖向宅院！

　　"抓紧我！"阚舜禹大喊，同时激活掌心的印记。青光爆发，暂时抵消了一部分拉力，但依然无法阻止他们被拖向那个恐怖的眼球。

　　井元亨从怀中掏出一把古旧的钱币，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钱币在空中组成一个简易的八卦阵，暂时挡住了饕餮之眼的吸力。三人重重摔在地上，离悬崖边缘只有几步之遥。

　　"没用的......"水新雨不知何时又醒了，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空，"它已经记住我们的气息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饕餮之眼突然眨了一下。下一刻，宅院中飞出数十个黑点，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逼近。

　　"鸦奴！"井元亨惊呼，"谷家的看门狗！"

　　那些长着乌鸦头人身的怪物转眼就到了眼前。为首的鸦奴手持一柄骨杖，杖顶镶嵌着与山魈额头相同的红色晶体。

　　"阚舜禹。"鸦奴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主人等你多时了。"

　　阚舜禹将水新雨交给井元亨，拔出青铜短剑："让谷擎苍自己来见我。"

　　鸦奴们发出刺耳的笑声，突然同时举起骨杖。红色晶体迸发出刺目的光芒，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向三人罩下。

　　阚舜禹挥剑斩向光网，但剑锋刚一接触，一股剧痛就从掌心窜遍全身——青色印记被某种力量压制了！光网越收越紧，将三人牢牢捆住。

　　"别挣扎了。"为首的鸦奴冷笑道，"天工鉴在饕餮大人面前，不过是玩具罢了。"

　　光网拖着三人飞向宅院。随着距离拉近，饕餮之眼的细节越发清晰——那根本不是纯粹的能量体，而是由无数扭曲的人脸组成的恐怖聚合体！每张人脸都在无声地尖叫，有的甚至还在滴血。

　　"那些是......"井元亨干呕起来，"祭品......"

　　"三千活祭，才让饕餮大人睁开一只眼。"鸦奴得意地说，"等九鼎齐聚，它就能完全降临了！"

　　三人被拖过宅院高大的门楼。院子里跪满了身穿黑袍的人，他们额头都刻着饕餮纹，正机械地重复着某种咒语。中央黑塔下搭着一个祭坛，坛上摆放着五尊青铜鼎——加上阚舜禹的天玑鼎，已经集齐了六尊。

　　祭坛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谷莫凡，他比上次见面更加非人化了——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眼睛完全变成黄色，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另一个是位白发老者，身穿绣满饕餮纹的黑袍，手持一根骷髅头拐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额头——那里长着一只竖眼，与天上的饕餮之眼一模一样！

　　"谷擎苍......"井元亨的声音充满恐惧。

　　老者缓缓转身，三只眼睛同时看向阚舜禹："守鼎人，你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像直接在脑海中响起，震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阚舜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跪下去。

　　"放开水新雨。"他强迫自己与那双可怖的眼睛对视，"你要的是天工鉴。"

　　谷擎苍笑了，露出满口尖牙："我要的是钥匙。"他指了指祭坛，"六尊鼎已经就位，还差三尊。而你......"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掌心的印记就是最后一把钥匙。"

　　谷莫凡走上前，粗暴地扯过水新雨："父亲，先拿这丫头血祭吧。她的锁心蛊已经成熟，正好用来喂养饕餮大人的左眼！"

　　"不急。"谷擎苍摆摆手，"我要他们亲眼见证饕餮降临。"他转向阚舜禹，"你知道为什么天工鉴选择你吗？"

　　阚舜禹没有回答，暗中尝试激活掌心的印记。但青色光芒刚一出现，就被谷擎苍额头的竖眼射出的红光压制。

　　"因为你是最后一个守鼎人血脉。"谷擎苍自问自答，"三千年前，你的祖先协助大禹封印饕餮。三千年后，你将亲手释放它！"他突然提高音量，"这是命运的安排！"

　　祭坛上的五尊青铜鼎同时震动起来，鼎身上的纹路亮起血光。天上的饕餮之眼转动得更快了，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死死"盯"着阚舜禹。

　　"时辰到了。"谷擎苍高举骷髅拐杖，"开始仪式！"

　　黑袍人齐声诵念起晦涩的咒语。祭坛中央的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缝隙。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喷涌而出，紧接着是锁链断裂的巨响。

　　阚舜禹感到掌心的印记突然剧烈疼痛，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强行闯入脑海——三千年前，他的祖先站在同样的位置，与其他八位守鼎人一起，将饕餮封印在九鼎之下。而现在，这个封印即将被打破！

　　"不......"他挣扎着站起身，"我不会让你得逞！"

　　谷擎苍大笑："晚了！"

　　裂缝中突然伸出一只巨大的爪子——覆盖着青黑色鳞片，每根指甲都比人还长。爪子抓住裂缝边缘，用力一撑，一个堪比山岳的头颅缓缓探出。羊身人面，腋下生目，血盆大口中层层叠叠的利齿间还挂着未消化的人骨......

　　上古凶兽饕餮，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