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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市集、刀锋与染血的唐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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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新长安，是一座由冰冷数据和无机质光芒构筑的丛林。高耸的全息投影大多已切换至低功耗模式，如同蛰伏的巨兽，只余下基础照明系统在街道上投下惨白而界限分明的光斑，与深不见底的黑暗交替并存。空气里，纳米蜂群高频振动的嗡鸣声似乎更加清晰，它们是无处不在的清洁工与哨兵，孜孜不倦地舔舐着任何不合规的“尘埃”。
陆烬穿着那身深灰色的旧工作服，像一道灰色的幽灵，快速穿行在建筑投下的阴影缝隙中。他避开了主干道，选择了一条由狭窄后巷、废弃管道接口和半完工建筑骨架构成的、早已被他 meticulously 记录在脑中的隐秘路径。怀中那粗糙的屏蔽器早已开启，散发着微弱的温热，如同一个脆弱的气泡，暂时将他与那无所不在的系统感知隔离开一小片空间。每一次进化点被扣除的细微系统提示（直接投射在他的视网膜角落，显示为【-0.5EP/分钟】），都像冰冷的针，刺戳着他的神经，提醒他这场午夜潜行的奢侈代价。
左眼的幽蓝视野最大限度地增强着他的夜视能力，勾勒出周围环境冰冷清晰的轮廓。他的听觉提升到极限，捕捉着风声、远处巡逻单位的引擎声、以及任何可能意味着暴露的不和谐音。他的动作轻盈而精准，每一步都落在最不易引起震动的点，每一次呼吸都悠长而克制。
丙戌区，新长安的边缘地带，曾经的物流心脏如今已是一片被系统半遗忘的钢铁坟场。巨大的废弃传送带如同恐龙的骨架，锈迹斑斑地伸向黑暗；破损的集装箱堆叠成扭曲的山峦，散发出铁锈和化学残留物的刺鼻气味；破碎的玻璃和金属碎片在脚下发出细微的脆响，是这里唯一的自然乐章。
按照那蜂鸣器传来的坐标，陆烬抵达了目的地——一个半埋入地下的巨型分拣仓库。巨大的闸门早已锈死，侧壁一个被暴力撬开的检修口，如同野兽的獠牙，是唯一的入口。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红光，在入口内以特定的频率闪烁了三下，随即熄灭。
是“锈火”的识别信号。
陆烬没有立刻进入。他如同石像般静止在阴影里，左眼仔细扫描着入口周围的环境。热成像没有发现明显的伏击热源，结构扫描显示内部空间广阔，支撑柱林立，适合隐藏也适合埋伏。空气里，除了铁锈味，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此地的气味——一种混合着汗液、劣质燃料和某种...草药的味道？
几分钟的绝对静默观察后，确认没有明显的陷阱，他才如同融化的阴影般，滑入了那漆黑的入口。
仓库内部比外面更加黑暗，空气凝滞而沉重，充满了浓重的金属腐败味和尘埃气息。仅有几束惨淡的月光从高处破损的穹顶裂隙渗入，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柱，切割出部分区域的模糊轮廓。
他的左眼迅速适应了黑暗。这里并非空无一人。
阴影中，零星散布着一些身影。他们大多如同灰隼一样，穿着拼凑起来的实用服装，脸上带着风霜和警惕的痕迹。有些人蹲在地上，面前摊开一小块布，上面摆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物品：一把还能发出微弱电弧的旧世界军刀、几块似乎能干扰低级监控的、缠绕着铜线的怪异石头、甚至还有一小瓶浑浊的、号称来自“死寂区”的未污染净水。交易在绝对沉默或极低的气声中进行，眼神和手势是唯一的语言。这里没有进化点的电子流转，取而代之的是以物易物，或是某种陆烬尚未理解的、基于情报或承诺的隐形契约。
这就是“锈火”的市集。文明崩溃后，在系统规则夹缝中顽强生存的黑市缩影。
一个身影从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走出，是灰隼。他依旧穿着那身拼凑的作战服，脸上油污似乎多了几分，但眼神中的锐利和野性丝毫未减。他朝着陆烬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这片诡异的市集。陆烬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审视、好奇、警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些目光大多在他异色的双瞳上短暂停留。
灰隼将他带到仓库最深处的一个相对封闭的隔间里。这里由废弃的集装箱板拼接而成，隔音效果稍好。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金属桌，桌上放着一盏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用旧电池驱动的应急灯，灯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晃动的鬼魅。
“东西带来了？”灰隼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
陆烬没有说话，只是从内衬最隐蔽的口袋中，取出了那枚透明的胶片，放在桌面上。应急灯的光芒下，那串淡银色的数字【740918203215】清晰可见。
灰隼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彩。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胶片，对着灯光仔细查看，甚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镜片布满划痕的放大镜观察了片刻，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疲惫的满意笑容。
“干得漂亮，档案员。”他将胶片谨慎地收进一个铅制的扁盒里，“比我们预想的要快，也要顺利。”
“顺利？”陆烬的声音平静无波，“我遇到了内部审查官。”
灰隼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猛地锐利起来：“审查官？什么时候？具体什么情况？”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散发出如同猎豹般的警惕气息。
陆烬简略地描述了过程，省略了数据共感的细节，只强调了审查官对能量波动的敏感和盘问。
灰隼听完，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内部审查...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丙级阅览区...不寻常。他们通常只对乙级以上的核心设施或者‘高价值异常个体’感兴趣...”他抬起头，目光如刀般刮过陆烬的脸，“你确定甩干净了？没有被标记？”
“目前没有发现追踪或监控迹象。”陆烬回答，“系统日志也未显示异常标记。”这是他返回后第一时间通过权限偷偷查询确认的。
灰隼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最终缓缓点了点头：“算你走运。也可能是冲别的东西去的，你只是恰好在场。”但他眼神中的凝重并未散去，“看来得加快动作了。密钥必须尽快送出去解码。”
“你们要的‘真实历史片段’是什么？”陆烬追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灰隼咧了咧嘴，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档案员，好奇心是好东西，但也最容易烧死猫。知道太多，对你没...”
他的话戛然而止。
呜——嗡——！！！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于市集本身！一阵尖锐、高亢、完全不同于之前联络频率的蜂鸣警报声，猛地从仓库各个角落响起！那声音凄厉无比，瞬间撕破了地下市集压抑的寂静！
“敌袭！！是清洗者！！”
“陷阱！我们被卖了！！”
“快撤！从七号通道走！”
外面瞬间陷入混乱！惊恐的怒吼、奔跑的脚步声、物品撞翻的声响、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高频能量武器充能的独特嗡鸣声交织在一起！
灰隼脸色剧变，猛地扑到隔间门口向外望去，只看了一眼便缩回头，脸色变得铁青：“妈的！是涅槃的回收者！至少一个小队！怎么找到这里的？！”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凶狠，猛地瞪向陆烬，“是你？！”
“不是我。”陆烬的声音冷彻骨髓，异色双瞳在昏暗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如果是陷阱，我不会在这里。”他的逻辑清晰无比。
灰隼愣了一下，随即啐了一口：“操！”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造型粗糙、焊接着能量电池的短管□□，塞给陆烬：“会用吗？朝那些金属杂碎的关节轰！”
陆烬接过枪，手感沉重而冰冷。他点了点头，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作为前系统测试员（即使记忆残缺），武器操作几乎是本能。
“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应急通道！”灰隼低吼着，率先冲出了隔间。
外面的仓库已经变成了战场！数道惨白的光束如同死神的触手，在黑暗中疯狂扫射！光束所过之处，金属熔解，混凝土崩裂！那些穿着破烂的“锈火”成员们，利用堆积如山的废弃物作为掩体，用各种简陋的武器——改造过的实弹枪械、□□、甚至弓箭——进行着绝望的反击。惨叫声不时响起，有人被白光扫中，身体瞬间碳化或熔断！
攻击者是人形的战争机器，约两米高，全身覆盖着暗哑的复合装甲，关节处裸露着狰狞的液压杆和能量管线。它们的面部是光滑的传感器面板，闪烁着无情的红光。手臂改装成了各种武器——旋转机炮、切割光束发生器、甚至还有发射纳米溶解云的喷射口。它们是涅槃的“回收者”，高效、冷酷的净化工具。
陆烬和灰隼沿着集装箱的阴影快速移动。陆烬举着□□，左眼飞速计算着回收者的移动轨迹和攻击间隙。他的射击极其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并不追求击杀（他知道这种武器的贫弱火力很难真正摧毁对方），而是精准地轰击回收者的关节和传感器，为突围制造瞬间的干扰和机会。每一次开枪，巨大的后坐力撞击着他的肩膀，硝烟味混合着血腥味和臭氧味涌入鼻腔。
灰隼则更加狂野。他如同鬼魅般穿梭，手中两把涂成暗红色的弯刀（似乎是某种变异生物的利爪改造而成）精准地劈砍向回收者的能量管线连接处，动作狠辣刁钻，嘴里还不停地用各种古语咒骂着。
“左边！”陆烬突然低喝。
一台回收者刚刚从侧方拐出，臂载机炮开始旋转预热。
灰隼想都没想，猛地将一把弯刀掷出！“铛”的一声脆响，弯刀精准地卡进了机炮的供弹口！
几乎同时，陆烬的□□轰鸣！大量的金属弹丸轰击在回收者的头部传感器阵列上，打得它猛地一个后仰，传感器红光疯狂闪烁！
“走！”
两人趁机冲过这个缺口，扑向仓库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被破烂帆布掩盖的通风管道口。
就在灰隼弯腰去拉拽盖板的瞬间——
咻！
一道极其凝聚的猩红色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从一个意想不到的高处阴影中射出！它不是回收者那种大范围的杀伤光束，而是精准、阴险的点射！目标直指灰隼毫无防护的后心！
太快了！快到灰隼根本来不及反应！
陆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身体几乎是在意识做出判断之前就动了——并非去推开灰隼，而是猛地将手中的□□向上格挡！同时身体侧移，试图用枪身和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一击！
噗！
猩红光束轻而易举地熔穿了粗糙的□□管，余势未减，直接命中了陆烬的左肩！
“呃啊！”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高温灼烧和神经干扰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他整个人被冲击力带得向后踉跄，重重撞在集装箱壁上，眼前一阵发黑。左肩处的衣物和皮肤瞬间碳化，露出下方被烧灼得发红的金属肩胛骨结构（那是初代测试员克隆体的改造痕迹）和焦糊的血肉，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档案员！”灰隼猛地回头，看到陆烬受伤，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另一把弯刀脱手飞出，旋转着射向光束射来的方向！
阴影中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以及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一丝惊讶的“咦？”。
灰隼趁机一把扯开通风管道盖板，不顾一切地将几乎昏厥的陆烬拖了过来，塞进管道入口，自己也紧随其后钻了进去！
“追！”一个冰冷、略带电子合成感、却奇异地蕴含着某种残忍兴味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更多的回收者开始向管道口聚集。
管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灰隼半拖半抱着陆烬，沿着陡峭的管道向下滑行。陆烬咬紧牙关，剧痛几乎让他窒息，左眼的数据流因为神经冲击而变得混乱不堪，各种错误的警报和碎片影像疯狂闪烁。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从左肩可怕的伤口不断涌出，浸湿了衣襟。
滑行了不知多久，两人重重摔落在另一堆松软的废弃物上。这里似乎是另一个更大的地下空间，空气稍微流通一些。
灰隼迅速检查了一下陆烬的伤口，脸色更加难看：“妈的！是‘涅槃之吻’！专门对付改造体的神经干扰弹头！你得立刻...”他的话突然顿住，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黑暗深处。
嗒...嗒...嗒...
清晰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一阵低沉的、用某种古老语言吟诵的诗句，语调悠扬，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和戏谑：
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步出。
他穿着一身暗红与黑色相间的贴身作战服，材质高级，绝非灰隼那样的拼凑货色。银白色的长发在黑暗中如同流淌的水银，随意束在脑后。面容俊美却苍白，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中，左眼是正常的、带着残忍笑意的深褐色瞳孔，右眼却是一只不断微调着焦距、闪烁着机械红光的义眼。他的身上看不到太多外露的武器，只有腰间悬挂着一把长度惊人的暗色武士刀，刀柄上缠绕着暗红色的纹路。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中，正随意地把玩着一本破旧不堪、边角卷曲、甚至能看到暗红色污渍浸润纸张的。
他停下脚步，目光饶有兴味地扫过狼狈的灰隼和重伤的陆烬，最终，那双重瞳（一人类，一机械）定格在陆烬因痛苦而苍白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完美的弧度。
“看来，”他开口了，声音是那种经过优化的、带着磁性的低沉，却蕴含着毒蛇般的寒意，“今晚的收获，不止是清理一窝老鼠那么简单。”
他的机械义眼红光微闪，聚焦在陆烬裸露出的、被灼伤的金属肩胛骨上。
赫连钰，涅槃之刃，于此现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