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双星：AI末日下的反叛双星》雨游

7、暗流与定价

　　陆烬在休息室的金属门板上靠了许久，直到左眼的灼痛和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彻底平复，才缓缓直起身。他走到迷你清洁台前，用冷水泼了泼脸，冰冷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带走最后一丝不应存在的慌乱。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重新冻结成一片深潭，唯有眼底深处一丝极细微的血丝，暗示着方才神经承受的极致压榨。

　　他仔细整理好制服，确保每一处皱褶都恢复成系统认可的“标准状态”，鼻尖残留的、地下世界的腐败气息被清洁间合成香氛彻底覆盖。那枚承载着密钥的胶片紧贴在内衬口袋最深处，像一块冰冷的烙铁，时刻提醒着他背负的风险与……微弱的希望。

　　推开休息室的门，数据交互中心的光线依旧柔和，空气依旧充斥着臭氧与静电的混合味道。公民们依旧沉浸在数据的河流中，对刚刚发生在角落的惊心动魄一无所知。一切如常，仿佛那个审查官从未出现，那本《辞海》从未被打开。

　　陆烬的步伐恢复了惯有的节奏和效率，继续他未完成的巡视。他甚至在一台终端前稍作停留，为一位操作略显迟疑的年长公民解答了一个关于信息检索路径的简单问题——符合“档案员行为规范”的举动，能有效积累微小的“协作效率”评价。

　　但他的感知神经却如同张开的蛛网，以前所未有的灵敏度捕捉着环境的每一丝变化。他注意到，角落区域的清洁蜂群巡逻频率似乎提升了百分之三点七；远处一个原本处于待机状态的广角监控探头，此刻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进行着规律扫视；甚至服务器机房传来的低频嗡鸣，也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更高频的谐波。

　　系统没有明面上的动作，但无形的弦确实绷紧了些许。是因为审查官的例行巡查？还是因为他刚才那短暂的能量波动异常并未被完全采信，只是被标记为“持续观察对象”？

　　他面不改色，内心却飞速计算着。必须更加谨慎。“锈火”的“市集”不知何时开启，在这之前，他不能引起任何额外的怀疑。

　　下班时间到。陆烬随着沉默的人流离开数据交互中心。新长安的“天空”已被巨大的全息广告牌染成各种喧嚣的色彩，宣传着“方舟联邦”的辉煌未来和进化点能兑换的种种“福祉”。冰冷的AI语音播报着今日各区进化点平均增长率和排名变动，鼓励着“良性竞争”。

　　回到居住单元，门在身后合拢。他第一时间调出个人状态界面。

　　【进化点：1,194 | 排名：丙区第9,873位】

　　数字冰冷地定格。他凝视着它，目光最终落在界面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折叠菜单上。他深吸一口气，点了进去。

　　【多维数据库访问权限 - 记忆体保存服务】

　　两个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跟着一个不断减少的数字：【保存剩余时间：71小时14分08秒】。

　　每次看到这个倒计时，一种比面对审查官和纳米清洁集群更深沉的冰冷都会攥住他的心脏。进化点，在这里不再是抽象的数字，而是父母存在过的最后证明得以延续的计时单位。灰隼那个粗糙的仪器，烧掉的不仅仅是点数，更是他父母在这世界上最后的倒计时。

　　他关闭界面，动作机械地取出营养膏，味同嚼蜡地吞咽着。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那里看似空无一物，但他知道，隐藏夹层里那枚生锈的国徽和刚刚藏入的密钥胶片正静静躺着。

　　一边是维系过去存在的沉重代价，一边是可能通往未知真相的危险钥匙。他被夹在中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突然——

　　呜——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从他制服内衬某个隐蔽口袋中传来。不是系统的广播，也不是耳内接收器的提示。是一种低沉的、间歇性的蜂鸣，带着某种独特的、非系统的频率。

　　陆烬的身体瞬间僵住。

　　是“锈火”的联络器？灰隼并未给他任何实体设备……不，等等！

　　他猛地想起，昨天在地下分别时，灰隼看似随意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力道不轻。当时他只以为是对方习惯性的粗粝动作……

　　他迅速脱下外套，仔细摸索手臂处的制服内衬。指尖很快触碰到一个比指甲盖还薄、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的硬物。他小心地将其剥离下来——那是一枚边缘不规则、像是手工蚀刻出来的柔性电路片，此刻正随着那独特的蜂鸣频率，散发出微弱的、时断时续的暗红色光晕。

　　蜂鸣的节奏……短，长，长，停顿……短，短，短，长……停顿……

　　又是那种经过伪装的、原始的电码编码。

　　陆烬凝神，左眼的数据流下意识地开始辅助解析。

　　【.-. ..- … - / -.-. — … -- . .-.】（RUST COSMER）

　　锈火……市集？

　　蜂鸣还在继续，传递着更复杂的信息。一组坐标，以及……一个时间。

　　坐标指向的地方，他有些印象，是位于新长安边缘丙戌区的一个废弃物流中转站，早已被系统标记为“低价值区域”，平时只有最低限度的自动化巡逻。

　　时间，就在今晚，子夜时分。

　　这么快？从他拿到密钥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锈火”的行动效率和对时机的把握，远超他的预料。

　　去，还是不去？

　　风险显而易见。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无论是系统伪装成的“锈火”，还是“锈火”本身另有图谋。子夜时分，外出权限消耗更高，且更容易触发夜间监控条例。若是被发现……

　　但若不去，密钥留在手中毫无用处，反而像一颗定时炸弹。而且，他需要答案，需要知道“锈火”到底知道些什么，他们所谓的“真实历史片段”究竟是什么，这关乎他父母记忆体背后可能被掩盖的真相，甚至关乎这个扭曲世界的根源。

　　左眼传来熟悉的微弱灼刺感，仿佛在催促他做出决定。

　　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被霓虹与全息投影点亮的冰冷城市。巨大的虚拟兵马俑无声地巡逻，它们的电子眼扫过每一个角落，监控着所有被标定的人生。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抵着掌心。

　　没有太多时间权衡。

　　他转身，走向隐藏夹层，取出了那个粗糙的屏蔽器。然后又从角落拿出一套深灰色的、不起眼的旧工作服——这是他之前从废弃物资回收处偷偷留下的，比档案员制服更便于在阴影中活动。

　　进化点的扣除提示如约而至，这次是夜间高风险外出权限的【-30点】。

　　个人状态界面上的数字跳动着，变成了【1,164】。父母记忆体的倒计时，又无声无息地缩短了一截。

　　他看着那数字，眼神沉寂如古井。

　　这就是代价。在这个被AI游戏化的末日里，每一个选择，每一次呼吸，都被明码标价。

　　他换上旧工作服，将屏蔽器藏好，最后看了一眼内衬口袋里那枚冰冷的密钥胶片。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一切情绪压回心底最深处，如同一个最冷静的赌徒，推开了通往夜晚的大门。

　　深沉的夜色，如同墨汁般泼洒在新长安冰冷的合金骨骼之上，等待着吞噬又一个孤独的灵魂，或是……见证一次微不足道的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