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的暗恋》水杲杲

26、刺眼

　　新学期开始已经一个月了，春天带着潮湿的暖意悄然降临，但池嫣和江弈灼之间，那层自寒假前就凝结的薄冰，似乎并未随着气温回升而融化。

　　杨川作为江弈灼的铁杆兄弟，以及池嫣、唐悦的共同好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不对劲。

　　以前课间，池嫣总会来他们班门口找江弈灼讨论问题，或者江弈灼会溜达过去塞给池嫣一颗薄荷糖。

　　现在，这种场景几乎绝迹。偶尔在走廊碰到，两人也只是客气地点头笑笑，那笑容里的生分，连杨川这个粗神经都感觉出来了。

　　“江哥，你跟池嫣……闹矛盾了？”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杨川忍不住勾住江弈灼的脖子问道。

　　江弈灼正拍着篮球，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没有。能有什么矛盾？”

　　“那怎么感觉怪怪的？”杨川挠头，“她现在都不来找你了。”

　　“可能快高考了，学习压力大吧。”江弈灼运着球，用一个漂亮的假动作越过了杨川，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但投篮的力道却明显重了几分，篮球砸在篮筐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杨川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明显不信，决定做点什么。

　　＊

　　机会很快来了。

　　学校组织春季篮球联赛，江弈灼作为班级主力，自然要上场。

　　杨川立刻行动起来，先是跑到池嫣她们班门口，笑嘻嘻地发出邀请：“池嫣，唐悦，下午我们班篮球赛，对七班，江哥首发，一起来捧个场啊！给兄弟们加个油！”

　　池嫣正在写作业，笔尖在听到“江弈灼”名字时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对上杨川热情洋溢的脸，心里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去看江弈灼打球？在可能遇到关宓的场合？去看他们之间那种自然又亲密的互动？这无异于自虐。

　　“我下午可能……”池嫣斟酌着措辞，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比如要去图书馆，或者身体不舒服。

　　“去嘛去嘛，小嫣！”唐悦却一把抱住池嫣的胳膊，用力摇晃着，开始她的撒娇大法，“我们都好久没去看过篮球赛了，听说七班实力不弱，比赛肯定很精彩，而且杨川都特意来邀请了，不去多不给面子啊！就当是去放松一下嘛，整天学习多累啊！”

　　她一边说，一边疯狂给池嫣使眼色，眼神里写满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能总是逃避”。

　　看着闺蜜恳求又带着点鼓励的眼神，又瞥见杨川那充满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好吧。”池嫣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轻轻点了点头。

　　杨川立刻眉开眼笑：“太好了！那就说定了，下午体育馆见！”说完一溜烟跑了，生怕她反悔。

　　唐悦凑到池嫣耳边，小声说：“别怕，有我呢。就当是去给杨川他们班加油的，不看某个人就行了。”

　　池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不看？怎么可能。他就像球场上的磁石，无论她如何刻意回避，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唐悦半拖半拽地拉着池嫣去了体育馆。

　　此刻的体育馆里面早已人声鼎沸，加油声、哨声、篮球撞击地板的砰砰声混杂在一起，气氛热烈。

　　她们来得稍晚了一些，靠近球员席的观赛位置早已被占满，只能坐在入口附近的人群后方，视野并不算好。

　　比赛果然如杨川所说，异常激烈。

　　两个队伍的实力旗鼓相当，比分一直咬得很紧。

　　池嫣站在人群边缘，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场上那个穿着白色7号球衣的熟悉身影。

　　他奔跑、跳跃、传球、突破……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脸上的笑容自信又张扬，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当他成功投进一个三分球，或是用一个漂亮的假动作骗过对手时，整个体育馆都会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唐悦在一旁激动得又跳又叫：“啊啊啊！江弈灼好厉害，杨川防守的也不错，五班加油！加油啊！”

　　池嫣安静地站着，嘴唇微微抿着。她没有像唐悦那样大声呐喊，但每当江弈灼拿到球时，她的心都会随之提起；当他得分时，她的眼底也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当他被对手严防死守时，她的拳头会悄悄握紧。

　　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加油”，都只在她心里无声地、汹涌地澎湃着。

　　明明是一株心向太阳的向日葵，却沉默地将所有的渴望与呐喊，都禁锢在无人知晓的内心深处。

　　＊

　　比赛进入到最后白热化的阶段，比分交替上升，悬念一直保留到最后一刻。

　　在终场哨声响起前几秒，江弈灼接到队友传球，一个急停跳投，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应声入网，绝杀！

　　“赢了！赢了！”五班的观众席瞬间沸腾了。

　　队员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场边的同学也疯狂地涌入场内。

　　唐悦兴奋地拉着池嫣的手，说道：“我们过去找杨川他们吧！恭喜一下！”

　　池嫣被她拉着往前走了几步，但场内场外早已被激动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她们被挤在人群外围，根本靠近不了被队员们团团围住的江弈灼和杨川。

　　“算了悦悦，人太多了，挤不进去。”池嫣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头，心里那点因为比赛胜利而产生的微小波澜，迅速被一种莫名的怯懦和疏离感取代。她并不想挤进那个以他为中心的热闹圈子。

　　就在她们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前方的人群忽然响起一阵起哄的喧哗声，声音比刚才庆祝胜利时更加热烈。

　　“喔——”

　　“快看，是谁来了！”

　　“江哥，你‘家属’来送水了！”

　　“未来女友很贴心嘛！”

　　这些调侃的话语，猝不及防地刺进了池嫣的耳朵里，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踮起脚尖，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头，向喧闹的中心望去。

　　只见穿着一身红色运动套装的关宓，突破了人群的阻碍，笑盈盈地、无比自然地走到了刚刚结束比赛、还在微微喘着气的江弈灼面前，手里拿着一瓶运动饮料，直接递到了他手里。

　　江弈灼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汗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

　　关宓就站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脸上带着骄傲又甜美的笑容，嘴里似乎在说着“打得不错”之类的夸奖话。

　　周围的起哄声更大了，有人甚至在吹口哨。

　　江弈灼皱了皱眉，没有理会那些“未来女友”的调侃，只是抬手用毛巾擦了擦汗。

　　红衣的关宓，自信、明媚、耀眼，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与刚刚在球场上闪耀的陈澈站在一起，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登对。体育馆顶棚的灯光仿佛都聚焦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池嫣踮起的脚尖，一点点，一点点地落回了地面。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洗得有些泛旧的普通运动鞋，看着自己身上毫无特色的浅蓝色卫衣外套。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为了图方便随手扎起的马尾，感受着发丝的粗糙。

　　一股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自卑感，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

　　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灰暗，那么的普通，与那个自信闪耀的关宓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甚至觉得，自己站在这片热闹欢腾的场地里，都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像一个误入华丽舞会的灰姑娘，局促、尴尬、无所适从。

　　烦躁的情绪开始在心底滋生。为什么要让自己亲眼看见这“刺眼”的一幕？

　　＊

　　唐悦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担忧地看向池嫣，果然看到她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落和抗拒。

　　唐悦立刻明白了。她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快速给场内的杨川发了条消息：「川子，比赛很精彩，恭喜啊！不过我们这边有点事先走了，就不去找你们了哈！」

　　发完消息，她不等杨川回复，便一把挽住池嫣的手臂，语气轻松却不容置疑地说：“小嫣，我突然想起来我妈让我早点回家帮忙，我们快走吧！”

　　池嫣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任由唐悦拉着她，转身，逆着仍在欢呼涌动的人群，迅速地离开了这片让她感到窒息的喧嚣之地。

　　走出体育馆，傍晚微凉的风吹在脸上，才让她感觉找回了一丝呼吸的权利。

　　唐悦紧紧挽着池嫣的胳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走吧，我请你喝热奶茶，多加珍珠。”

　　池嫣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份目睹了“圆满”画面后的自卑、烦躁与深深的无力感，像一块沉重的湿冷苔藓，牢牢地附着在了她的心上。

　　她知道，有些距离，不仅仅是挤不进去的人群，更是她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跨越的、名为“般配”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