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40、宣示主权

　　江昭那近乎宣示主权般的举动，像一块巨石砸入本就暗流涌动的池塘，瞬间让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和紧绷。窃窃私语声虽然低了，但那些探究、好奇、甚至带着非议的目光却像无形的针，从四面八方刺来，让江叙如坐针毡。
　　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老师讲的内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课本上的字迹扭曲模糊，变成论坛截图里那些刺眼的评论和江昭紧握他手时那双坚定却带着戾气的眼睛。恐慌和羞耻感像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胃里一阵阵发紧。
　　课间他不敢离开座位，尽量低着头，减少存在感。偶尔有相熟的同学过来，眼神复杂地想打听些什么，都被他含糊地应付过去。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隔阂正在形成。
　　而江昭，则表现得截然不同。
　　他依旧该打球打球，该说笑说笑，只是眉宇间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冷厉。每当有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江叙身上时间稍长，或者有不堪的议论声隐约传来，他都会立刻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往往能逼得对方立刻移开视线或噤声。
　　他像一头绷紧了神经、守护着自己最珍贵宝藏的年轻雄狮，用强硬的姿态在江叙周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保护圈。
　　午餐时间，江叙犹豫着不想去食堂。那里人太多，目光太密集。 “走吧，哥。”江昭却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眼神却带着安抚，“不吃饭怎么行。” 他依旧牵着江叙，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食堂嘈杂的人群，走到他们常坐的角落。他甚至比平时更细致地给江叙夹菜，声音不高不低，确保周围几个人能听到：“这个好吃，多吃点。” 他的坦然和强势，反而让一些想看热闹的人觉得无趣，也让一些恶意的猜测稍稍收敛。
　　但风波并未平息。
　　下午的时候，班主任脸色凝重地把两人分别叫去了办公室。江叙进去的时候，手心里全是冷汗。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平时很和蔼，此刻却眉头紧锁。她没有直接提表白墙的事，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他们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兄弟之间相处有没有矛盾，和同学关系怎么样，语气充满了担忧和试探。江叙心跳如鼓，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都挺好的。” 班主任看着他苍白惊慌的样子，叹了口气，最终只是委婉地提醒：“高中阶段学习是关键，要处理好各种关系，把精力放在正道上。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老师。” 江叙知道老师是好意，但这种模糊的敲打反而让他更加难受，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江昭那边的情况则激烈得多。他进去没多久，办公室里就隐约传出他拔高的、带着怒气的声音：“……我们怎么了？兄弟关系好犯法吗？拍张照片胡乱猜测就有理了？！” 后续的声音被门隔绝，但江昭出来时，脸色黑得吓人，嘴唇紧抿，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不屈。他看了一眼等在外面的、脸色同样苍白的江叙，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再次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低声道：“没事。”
　　放学时，流言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甚至有其他年级的人特意绕到他们教室门口，就为了看他们一眼。江昭一把揽过江叙的肩膀，几乎是将他半护在怀里，用自己挺拔的身躯隔开那些视线，面无表情地、强硬地带他穿过走廊，走下楼梯。
　　“别理他们。”走出教学楼，接触到傍晚微凉的空气，江昭才松开一点力道，但手依旧搭在江叙肩上，声音低沉，“一群闲得没事干的人。” 江叙抬起头，看着江昭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心里酸酸胀胀的。他知道江昭承受的压力不比他小，甚至更多，但他却把所有的刺都对外，把所有的柔软和安抚都留给了自己。
　　“你……你跟老师吵架了？”江叙小声问。 “没什么，”江昭哼了一声，语气依旧带着火气，“就是看不惯他们那种审问犯人的口气。我们又没做错什么。”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天经地义。
　　可是……真的没做错吗？周围的眼光，老师的提醒，论坛上那些难听的话……江叙的心又沉了下去。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江昭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哥，你看着我。”江昭的眼神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们在一起，伤害谁了吗？影响学习了吗？违法了吗？” 江叙怔怔地摇头。 “那凭什么要觉得我们错了？”江昭的声音坚定有力，“我喜欢你，你想和我在一起，这就够了。别人的话，算个屁。”
　　夕阳的余晖勾勒着少年锋利而坚定的轮廓，他的眼睛里像燃着一团火，炽热，明亮，足以驱散一切阴霾和寒冷。
　　江叙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担当，那些盘旋在心里的恐慌和自我怀疑，忽然间就消散了大半。是啊，他们只是喜欢彼此，凭什么要觉得抬不起头？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微颤，却清晰了许多。
　　江昭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用力揉了揉江叙的头发：“这才对。走吧，回家。”
　　回家的路上，两人依旧并肩而行。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十指紧扣，但肩膀挨着肩膀，步伐一致。快到小区时，江昭忽然低声说：“哥，要是……要是爸妈也知道了……” 江叙的心猛地一紧。 “……那就告诉他们。”江昭握紧了拳头，又松开，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反正，我绝不会放开你。”
　　江叙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看着地面上两人被拉长的、依偎在一起的影子。良久，他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说： “嗯。”
　　风暴或许还未过去，甚至可能刚刚开始。但当他选择握紧这只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与他一同面对一切的准备。
　　流言蜚语或许刺耳，但身边人的温度和坚定，比任何东西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