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41、我不会放开哥的

　　回到家，意料之中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空间。母亲坐在沙发上，脸色疲惫又担忧，父亲则站在窗边，眉头紧锁，手里的烟燃了半截却忘了吸。客厅的电视开着，却无人观看，只有嘈杂的背景音徒劳地试图填充令人窒息的沉默。
　　餐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却丝毫不见往日的温馨。
　　听到开门声，父母的目光同时投来，复杂、沉重，带着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忧虑。
　　“回来了？”母亲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站起身，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最终落在江叙苍白却努力镇定的脸上，“先去洗手吃饭吧。”
　　这顿晚饭吃得异常艰难。空气凝滞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咀嚼声、碗筷碰撞声显得格外清晰刺耳。没有人说话，那种心照不宣的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难受。
　　江叙食不知味，机械地往嘴里送着米饭，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吞咽困难。他能感觉到父母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欲言又止。
　　终于，父亲放下了筷子，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目光沉重地看向江昭，声音低沉而压抑：“小昭，学校……是怎么回事？”
　　该来的终于来了。
　　江叙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筷子。
　　江昭也放下了碗筷，坐直了身体。他没有看父亲，而是先看了一眼身边的江叙，递给他一个“别怕”的眼神，然后才转向父亲，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坦然：“爸，就像你们可能听到的那样。没什么需要特别解释的。”
　　他的直接和近乎顶撞的态度让父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什么叫没什么需要特别解释的？！那些传言是真的？你们……你们两个……”父亲似乎难以启齿，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你们是兄弟！”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江昭立刻反驳，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倔强，“我只是喜欢他，这有什么错？！”
　　“胡闹！”父亲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震得哐当作响，“这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吗？啊？别人会怎么看？你们以后怎么办？这像什么话！”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带着一种被挑战权威和面对超乎理解范围事件的失控感。
　　母亲吓得赶紧拉住父亲的胳膊：“老江，你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吓着他们？我看他们是胆子太大了！”父亲甩开母亲的手，指着江昭，气得脸色发青，“我不管你们有没有血缘，在这个家里，你们就是兄弟！搞出这种……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我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丢人现眼？”江昭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眼眶发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死死盯着父亲，“我喜欢一个人怎么就丢人现眼了？我们一没偷二没抢，也没影响学习！就因为别人说闲话，我们就错了？凭什么？！”
　　“你还有理了？！”父亲也霍然起身，父子俩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老江！小昭！你们都少说两句！”母亲急得声音带上了哭腔，拦在两人中间。
　　江叙看着眼前失控的场面，看着江昭为了维护他们感情而竖起的浑身尖刺，看着父亲暴怒却或许藏着失望和担忧的脸，看着母亲无助焦急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巨大的愧疚感和无力感淹没了他。是不是……是不是如果没有他，这个家就不会变成这样？
　　就在父亲扬起手，似乎要打下的时候，江叙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猛地站起身，挡在了江昭面前。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剧烈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响在压抑的客厅里：“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您别怪小昭……”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像一株风雨中飘摇的小草，却固执地想要保护身后的人。
　　江昭愣住了，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单薄却坚定的背影，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和疼惜瞬间涌了上来。他一把将江叙拉到自己身后，声音依旧强硬，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哥你胡说什么！错什么错！我们没错！”
　　他重新看向父亲，眼神倔强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爸，你要打就打我，跟哥没关系。是我先喜欢他的，是我缠着他的，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你……你们……”父亲看着眼前互相维护的两人，扬起的的手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他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捂住了脸，发出沉重的、疲惫的叹息。
　　愤怒似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苍老。
　　母亲看着这一幕，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走到江叙面前，轻轻抱住他颤抖的肩膀，声音哽咽：“小叙……你们……你们还小，很多事情不懂……这条路太难走了……妈妈是怕你们以后受苦啊……”
　　她的眼泪滚烫，滴落在江叙的颈窝，烫得他心头发疼。
　　“妈……”江叙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江昭看着母亲流泪，看着父亲瞬间苍老的背影，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底的戾气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但他依旧没有退缩，只是声音低了下来，却依旧坚定：“妈，爸，我们知道很难。但我们……是认真的。”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江叙冰凉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举到父母面前，像一个无声却最有力的宣告。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江昭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但是，我不会放开哥的。除非……除非他自己不要我。”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母亲低低的啜泣声和父亲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父亲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疲惫不堪。他看了看紧紧握在一起的那两只手，又看了看两个儿子，一个倔强坚定，一个苍白脆弱却同样不肯后退。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更长更重的叹息，挥了挥手，声音沙哑而疲惫：“……先吃饭吧。”
　　没有认同，没有原谅，但那股令人窒息的风暴似乎暂时过去了。留下的是满地狼藉的情绪和需要漫长时光去修复的裂痕。
　　但这顿饭，谁也吃不下去了。
　　江昭紧紧握着江叙的手，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拉着他走出了家门。 “去哪？”江叙声音沙哑地问。 “透透气。”江昭的声音同样低沉。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两人发烫的脸颊和混乱的心绪。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区后面那个安静的街心公园。
　　坐在冰凉的秋千上，谁也没有说话。江叙低着头，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砸在手背上。愧疚、害怕、委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压垮。
　　忽然，江昭伸出手，用力将他揽进怀里。拥抱紧密得几乎窒息。 “别哭，哥。”江昭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错。”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定，像暴风雨中唯一可靠的港湾。
　　“可是……爸妈他们……”江叙的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给我点时间，”江昭收紧手臂，下巴蹭着他的发顶，语气异常坚定，“我会让他们接受的。一定会的。”
　　他的承诺像一颗定心丸，稍稍安抚了江叙慌乱的心。他靠在江昭怀里，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力量和温暖。虽然前路依旧迷茫未知，虽然家庭的关系降至冰点，但至少，他们还有彼此。
　　月光下，两个少年紧紧依偎在冰冷的秋千上，像两株相互缠绕、共同抵御风寒的藤蔓。
　　家的温暖暂时缺席，但爱人的怀抱，成为了今夜唯一的避风港。而未来的路，无论多难，他们已决定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