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30、安心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灼灼发亮，那两行字像带着温度，烫得江叙指尖发麻，心跳如擂鼓。
　　「哥，你睡了吗？我好像有点失眠。」 「还在想下午闻到的那个味道。」
　　直白，滚烫，几乎撕开了所有伪装的暧昧，将江昭的心思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江叙甚至能透过这冰冷的文字，看到隔壁房间那个人此刻可能的表情——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眼神灼热，或许还因为运动后的疲惫和此刻的渴望而显得有些慵懒性感。
　　他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两行字钻进心里。黑暗中，他大口呼吸，却觉得空气稀薄，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隔壁那人无形的气息。
　　拒绝他。骂他。或者干脆装作没看见。
　　理智在疯狂地叫嚣，给出最安全的选择。
　　可是，手指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颤抖着，缓慢地重新拿起手机。屏幕的光再次亮起，那两行字依旧清晰地印在那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一下午的心神不宁，晚饭时的坐立难安，这些天来的慌乱、躲避、羞恼……所有被江昭轻易挑起的情绪，此刻都汇聚成一种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连他自己都害怕去深究的、隐秘的渴望。
　　他累了。躲累了，也骗自己骗累了。
　　冰墙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或许只需要轻轻一推。
　　他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动作。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一声声，敲打着他最后的防线。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指尖落下，极其缓慢地敲下一个字：
　　「嗯。」
　　发送。
　　简单到极致的一个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没有承接他的暧昧，甚至带着点敷衍。但这已经是江叙此刻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和……试探。
　　他把自己扔了出去，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心脏悬在半空，紧张得几乎痉挛。
　　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提示就跳了出来。
　　江叙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屏幕。
　　几秒后，新的消息弹出。
　　「味道很好闻，让人安心。」 「像晒过太阳的云朵。」
　　没有追问，没有更露骨的调情，而是接住了他抛出的、极其微弱的信号，并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甚至称得上温柔的回应。
　　像晒过太阳的云朵。
　　江叙怔怔地看着这行字，心脏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毫无预兆地塌陷了一小块。一股酸涩又温热的暖流悄然涌上，冲刷着那些紧绷的神经。
　　他想象不出江昭那样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这句话，偏偏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依旧没有回复，但紧绷的身体却微微放松了下来，攥着手机的力道也松了些许。
　　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哥，能开一下门吗？」
　　江叙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开门？他想干什么？现在？深夜？
　　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刚才那一点点松懈立刻消失无踪。他几乎要下意识地拒绝。
　　但还没等他回复，门口传来了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叩叩”两声。不是急促的敲门，更像是指尖轻轻碰触门板的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惊动其他人。
　　江叙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僵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房门，仿佛那外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随时会破门而入的猛兽。
　　门外的人似乎极有耐心，没有再敲，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沉默在蔓延。隔着薄薄的一扇门板，两个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都在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
　　这种沉默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心慌意乱。江叙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无声地滑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向门口。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他停在门后，手握住门把手，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激灵了一下。他能感觉到门外那个人的存在，强烈的、温热的、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即使隔着一扇门，也清晰地传递过来。
　　开，还是不开？
　　这是一个决定。一旦打开，可能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的手心渗出细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
　　门外，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如同叹息般的气音：
　　“哥……”
　　这一声，低哑，模糊，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恳切和脆弱。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江叙最后那根紧绷的神经上。
　　咔哒。
　　一声轻响。连江叙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下意识地拧动了门锁。
　　门开了一条细缝。
　　走廊昏暗的光线透过门缝漏进来一丝。门外，江昭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隐在阴影里，只有轮廓依稀可见。他好像刚洗过澡，发梢还有些湿润，身上带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他本身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飘进门内。
　　他没有立刻推门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透过那条门缝看着里面的江叙。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緒——渴望，克制，紧张，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两人隔着一条门缝对视着，呼吸可闻。
　　江叙的心脏跳得厉害，手紧紧握着门把，指节泛白。他应该立刻把门关上，但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江昭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门内那人惊慌失措又强作镇定的脸，最后落在他微微颤抖的嘴唇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磨砂般的质感：
　　“我就想……再看你一眼。”
　　他说得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笨拙的真诚，完全不同于平日里那种游刃有余的调侃和试探。
　　这句话，和他此刻小心翼翼站在门外、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样子，奇异地击中了江叙。
　　那层厚厚的、用以自我保护冰壳，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清晰的、碎裂的声响。
　　江叙握着门把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力道。
　　门缝悄然扩大了一些。
　　这是一个无声的、却清晰无比的默许信号。
　　江昭的瞳孔微微收缩，呼吸骤然加重。他试探性地，将手轻轻按在门板上，见江叙没有反对，这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推开了门。
　　他走了进来。
　　房间内比走廊更暗，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提供着微弱的光源。两人站在黑暗里，距离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和剧烈的心跳声。
　　江昭没有再靠近，他只是低着头，深深地看着江叙。目光像是实质，一寸寸地掠过他的眉毛、眼睛、鼻梁，最后久久地停留在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
　　他的眼神不再带有侵略性，而是充满了某种近乎虔诚的、滚烫的渴望和……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
　　“哥，”他又低声叫了一次，声音哑得厉害，“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他问得直接，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不再是那个步步紧逼的猎人，反而像一个等待审判的信徒。
　　江叙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与紧张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慌，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悄然瓦解冰消。
　　他没有说话。
　　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蝴蝶脆弱的翅膀。
　　得到了许可的江昭，眼底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拥抱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环住了江叙的腰背，将他轻轻地带进了自己怀里。
　　两个身体终于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江叙的身体先是猛地一僵，随即在那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一点点地软化下来。
　　江昭的手臂收得很紧，却又不会弄疼他。他的下巴轻轻抵在江叙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他发间颈侧那干净清冽的、让他失眠的“太阳和云朵”的味道。他的胸膛宽阔温热，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同样剧烈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彼此的胸腔，渐渐重合在一起。
　　温暖，安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满足感，像温泉水一样将江叙缓缓包裹。
　　他僵硬的手臂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慢慢地、生涩地，抬起来，轻轻回抱住了江昭的腰。
　　感受到他的回应，江昭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抱得更紧了些，发出一声满足的、悠长的叹息，温热的气息拂过江叙的耳廓。
　　“哥……”他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巨大的喜悦，“我终于……等到你了。”
　　窗外月色温柔，万籁俱寂。
　　房间里，两个相拥的身影融在黑暗中，仿佛本就该融为一体。
　　冰墙彻底消融，春水潺潺，汇流成河。所有的躲避、挣扎、不安，都在这个沉默而用力的拥抱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江叙把滚烫的脸颊埋进江昭的肩窝，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原来，接受比逃避，更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