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29、好香

　　第二天是周日。
　　江叙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雨过天晴，空气清新，但他心里却依旧沉甸甸地压着昨晚和之前那些混乱的画面。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努力想把那些画面驱逐出去，尤其是江昭覆盖在他手背上说晚安时的触感和温度，还有伞下那不容忽视的紧密靠近。
　　门外传来父母隐约的说话声和厨房的动静。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起床。不能总是躲着，越躲越显得自己心虚。
　　他洗漱完毕，尽量表情自然地走出房间。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母亲正在厨房忙碌，父亲看着报纸，江昭……江昭不在。
　　江叙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个包子默默吃着。
　　“小昭一早就跟他同学去体育馆打球了，”母亲端着一锅粥出来，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随口说道，“说中午不回来吃了。”
　　“哦。”江叙应了一声，低下头喝粥。包子似乎没那么噎人了。
　　整整一个上午，没有江昭存在的家，空气都仿佛变得轻盈通畅了许多。江叙终于能静下心来看会儿书，虽然效率依旧不高，但至少不会时刻提防着某人的突然靠近和语带双关的袭击。
　　然而，这种难得的平静，反而让某些被刻意压下的东西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书页上的字迹时不时会模糊，变成江昭在雨中带着笑意的眼睛，或者是他靠近时低沉的嗓音。
　　江叙烦躁地合上书，决定找点别的事情做。他起身帮忙拖地、整理客厅，用体力劳动来麻痹自己纷乱的思绪。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下午。天气依旧晴好，阳光炙热。
　　江叙正在阳台收衣服，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以及少年们略显嘈杂的说笑声。
　　他的心下意识地提了一下。
　　门开了，几个穿着篮球服、浑身散发着热气和汗水的少年涌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江昭。他被几个同学簇拥着，脸上带着运动后畅快的笑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运动背心也被汗水浸透，勾勒出少年人蓬勃矫健的身形。
　　“阿姨好！” “叔叔好！”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打着招呼，充满活力。
　　“好好，快进来，热坏了吧？”母亲笑着招呼，“冰箱里有冰镇的绿豆汤，自己去倒。”
　　“谢谢阿姨！”男生们欢呼一声，涌向厨房。
　　江昭落在最后，他的目光越过喧闹的同学，精准地捕捉到了阳台上那个正抱着一叠衣服、似乎有些愣神的身影。
　　四目相对。
　　江昭脸上的笑容未变，甚至加深了一些，汗水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的凹陷处。他的眼神明亮，带着运动后的亢奋和某种直白的、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像盯准了猎物的豹子，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热身。
　　江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衣服，仿佛那是什么盾牌。他迅速移开视线，转身假装继续收拾晾干的衣物，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听着身后的动静。
　　江昭没有立刻去厨房，而是朝着阳台走了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他身上浓烈的、混合着阳光、汗水和少年荷尔蒙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阳台这片狭小的空间。
　　江叙的后背微微绷紧。
　　“哥，收衣服呢？”江昭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运动后的微微喘息，听起来有些沙哑，挠得人心尖发痒。
　　“嗯。”江叙头也不回，含糊地应了一声，手下动作加快。
　　“需要帮忙吗？”江昭说着，已经伸出手，看似要去拿晾衣架上最后一件T恤。
　　他的手臂从江叙身后伸过，几乎是一个将江叙半圈在怀里的姿势。灼热的体温和汗湿的气息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瞬间将江叙包裹。
　　江叙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运动时细微的牵张和皮肤上蒸腾的热气。
　　太近了。比雨伞下那次还要近。而且，是带着强烈男性气息和运动后蓬勃生命力的靠近。
　　江叙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呼吸一滞。他几乎是触电般地向旁边躲了一步，声音有些发硬：“不用！我自己可以！”
　　江昭的手顿在半空，看着他几乎红透的耳根和僵硬的侧脸，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他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却没有离开，反而懒洋洋地靠在了阳台的门框上，就那么看着江叙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一件衣服扯下来，塞进怀里。
　　“哥，”他忽然又开口，声音压低了些，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你身上好香。”
　　江叙的动作猛地顿住，愕然转头看他。
　　江昭的眼神直白而滚烫，落在他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他的眼睛，嘴角勾着一抹痞气的、意有所指的笑：“是洗衣液的味道吗？还是……沐浴露？”
　　他的目光像是有实质，慢条斯理地扫过江叙的脖颈、锁骨，仿佛能穿透薄薄的夏衣，看到下面的皮肤。
　　露骨而暧昧。
　　江叙的脸颊轰一下彻底烧了起来，连带着脖颈都漫上一层粉色。他怀里抱着干净的衣服，却被江昭用这样的眼神和话语审视着，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汗水浸透、散发着浓烈气息的人。
　　“你胡说什么！”他羞恼地低声斥责，声音却因为慌乱而毫无气势。
　　“没胡说啊，”江昭笑得更加无辜，甚至微微耸了耸肩，带动着汗湿的胸膛起伏了一下，“真的很好闻。很干净的味道。”
　　最后那几个字，他几乎是含着气音说的，带着一种莫名的缱绻和……渴望。
　　这时，厨房里的同学大声喊着江昭的名字，催促他去喝绿豆汤。
　　江昭应了一声，终于直起身。离开前，他深深地看了江叙一眼，目光在他泛红的脸颊和紧抿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像是要将这副模样刻印在脑海里。
　　然后，他才转身，笑着走向厨房，融入了同学的喧闹中。
　　阳台上，只剩下江叙一个人，抱着满怀带着阳光味道的干净衣服，却仿佛被刚才那短暂的交锋抽空了所有力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江昭带来的热意和那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混合着他自己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心慌意乱的混合物。
　　他靠在晾衣架上，心跳久久无法平复。
　　江昭的那些话，那个眼神，那种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侵略性……像一把火，烧得他无所适从。
　　他清楚地感觉到，江昭的耐心正在减少，或者说，他不再满足于那种迂回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正在变得更加直接，更加步步紧逼。
　　而自己那可怜的、摇摇欲坠的防线，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晚饭时，江昭洗过了澡，换上了干净的白T恤和居家短裤，头发柔顺地耷拉着，看起来清爽又人畜无害。他和同学们在饭桌上嘻嘻哈哈地说着打球时的趣事，逗得父母哈哈大笑。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阳光开朗的高中生。
　　只有偶尔，在父母不注意的间隙，他的目光会轻飘飘地扫过对面的江叙，那眼神里带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戏谑而深意的光芒，像是在无声地重复下午那个问题：
　　“是洗衣液的味道吗？”
　　每一次目光的交汇，都让江叙如坐针毡，食不知味。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逼疯了。
　　晚上，江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试图用习题来麻痹自己。但效果甚微。
　　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床上，却能清晰地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极其细微的动静——大概是江昭在翻身，或者起来喝水。
　　这堵墙，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隔音效果，将另一个人的存在感无限放大。
　　他甚至能想象出江昭此刻躺在床上的样子……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脸颊却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发烫。
　　就在他翻来覆去，心烦意乱之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提示有一条新消息。
　　他心脏莫名一跳，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迟疑地拿过手机，解锁。
　　发信人：江昭。
　　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像一枚炸弹，瞬间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
　　「哥，你睡了吗？我好像有点失眠。」
　　「还在想下午闻到的那个味道。」
　　江叙的手指猛地收紧，手机差点滑落。
　　窗外月色皎洁，室内寂静无声。
　　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冷光，映照着他骤然失措的脸庞和瞬间失控的心跳。
　　猎人的网，已经温柔而坚定地，缠上了猎物的四肢百骸。
　　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