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27、享受

　　第二天，江叙几乎是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出的房门。一夜无眠，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黑暗中江昭近在咫尺的呼吸，那双深潭似的眼睛，还有那几乎要触碰到的、令人心悸的距离。
　　他磨蹭到餐厅时，母亲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江昭居然也已经坐在了桌边，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江叙脸上，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关切的笑容：“早，哥。昨晚没睡好？雷声太大了。”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昨晚那个在沙发上步步紧逼、眼神滚烫的人不是他。甚至那点关切听起来都无比真诚，毫无破绽。
　　江叙的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闷闷的难受。他讨厌江昭这种游刃有余，讨厌他总能轻易地切换面具，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困在那暧昧又慌乱的境地里不知所措。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拉开离江昭最远的椅子坐下，埋头开始啃面包，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盘子里。
　　母亲没察觉任何异样，一边给两人夹煎蛋一边说：“今天天气倒是不错，雨过天晴。小昭，你上午不是要和同学去图书馆小组讨论？”
　　“嗯，约了九点半。”江昭回答，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对面那颗毛茸茸的、恨不得缩进桌子底下的脑袋。
　　“那正好，小叙，”母亲转向江叙，“你昨天买的那套书，是不是有一本答案册印得有点模糊？你吃完饭看看，要是质量问题，我等会儿去城南那边办事，顺便帮你拿去换。”
　　江叙愣了一下，抬起头：“模糊？我还没仔细看……”
　　“我昨晚帮你大致翻了一下，”江昭接口道，语气无比自然，“好像第三本的答案解析部分有几页墨色不均。反正妈顺路，让她带去看看吧，省得你之后再跑一趟。”
　　江叙怔怔地看着江昭。他什么时候翻他的书了？他昨晚明明一回房就锁门了……难道是更早的时候？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个借口？
　　他心里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细想，母亲已经拍板：“行，那小叙你快去拿来我看看。小昭你也快点吃，别迟到了。”
　　江叙只得起身回房去拿书。他抱着那套书出来时，江昭已经吃完了，正站在玄关换鞋。
　　“妈，书给我吧，我正好出门，顺道帮哥拿到楼下给您。”江昭朝着母亲伸出手，笑容清爽。
　　母亲不疑有他，从江叙手里接过装书的袋子，递给了江昭：“也好，省得我沾手了。你看看是不是那本有问题。”
　　江昭接过袋子，低头翻检了一下，精准地抽出了第三本，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一处确实有些许墨迹晕染的地方：“喏，就这里，不太清楚。”
　　他的手指修长，点在那页纸上，动作再正常不过。但江叙却莫名觉得，他那指尖仿佛不是点在纸上，而是点在自己昨晚因为紧张而绷紧的后颈皮肤上。
　　“是有问题，”母亲看了看，点点头，“行，我等会儿带去换。你们俩快去吧。”
　　江昭将书放回袋子，递给母亲，然后弯腰系鞋带。系好鞋带，他直起身，很自然地看向还愣在餐厅门口的江叙，嘴角弯起一个旁人不易察觉的弧度，声音轻快：
　　“哥，我出门了。”
　　他的目光在江叙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秒，那眼神里似乎藏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关于昨夜暴雨和未尽暧昧的微妙讯息，随即转身推门出去了。
　　门轻轻合上。
　　江叙却还站在原地，手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递过书袋时，江昭的指尖“无意”擦过他手背的触感——微凉，却带着电击般的麻痒。
　　一整天，江叙都心神不宁。
　　书桌上的习题册摊开许久，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满纸都是凌乱的、无意义的线条，隐约勾勒出某个熟悉的轮廓。
　　他烦躁地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下午的时候，天空又渐渐阴沉下来，似乎酝酿着一场新的雨。空气变得闷热潮湿，黏在身上，让人透不过气。
　　江叙觉得房间里憋闷得厉害，决定去楼下小超市买点冰水。
　　刚走出楼道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自行车棚旁，是江昭。他似乎是刚从图书馆回来，自行车停在一旁，正微微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色，侧脸线条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江叙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转身退回楼里。
　　但江昭已经看见了他。他转过头，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笑了起来，朝着他走过来：“哥，你也下来了？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嗯，买点东西。”江叙含糊道，视线飘向旁边。
　　“正好，我也刚回来。”江昭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和他并排朝着小区超市走去，“小组讨论提前结束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空气闷热，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书，”江昭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妈下午换回来了，放在你书桌上了。”
　　“……哦，谢谢。”江叙低声道。
　　“没什么。”江昭侧过头看他，目光落在他微微抿起的嘴唇上，停顿了一秒，又移开，语气随意地问，“昨晚……后来睡得好吗？”
　　来了。他果然还是会提。
　　江叙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手指悄悄蜷缩。他强迫自己镇定，目视前方，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回答：“还行。”
　　“是么？”江昭轻笑一声，那笑声低低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后来倒是没怎么睡好。”
　　江叙的心跳又开始失控。他不敢接话，甚至不敢去看江昭此刻的表情。
　　“总是在想……”江昭的声音压低了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身边人听，“……某些差点发生的事情。”
　　这句话像一枚精准的箭矢，瞬间射穿了江叙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他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连脖颈都漫上一层薄红。脚步下意识地加快，只想赶紧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话。
　　然而，就在他加快步伐的瞬间，手腕忽然被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握住。
　　江叙浑身一僵，猛地停下脚步，愕然转头看向江昭。
　　江昭却没有看他，他的视线望着前方超市的招牌，仿佛握住哥哥手腕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但他的手指却收得很紧，拇指的指腹甚至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挲了一下江叙手腕内侧那片细腻敏感的皮肤。
　　酥麻的触感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走那么快干嘛？”江昭这才转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无辜，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快下雨了，一起走快点儿。”
　　他说得冠冕堂皇，手上的动作却截然相反。那拇指的摩挲缓慢而持续，带着一种明目张胆的试探和撩拨。
　　江叙的大脑一片空白，被他握住的手腕像是被烙铁烫到，热意迅速蔓延。他想甩开，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周围可能有邻居经过，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松开。”
　　“嗯？”江昭像是没听清，微微倾身靠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哥你说什么？”
　　他的拇指又蹭了一下。那一下，力道稍微重了些，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意味。
　　江叙的呼吸彻底乱了。他猛地用力，终于将自己的手腕从那只滚烫的手中抽了出来。因为用力过猛，甚至向后踉跄了一小步。
　　手腕上还残留着被紧握和摩挲的触感，火辣辣的。
　　江昭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和惊慌的眼神，还有那迅速缩回去、仿佛受了惊的手腕，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但表面上却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啊，抱歉，哥，我没注意，弄疼你了？”
　　他的道歉听起来毫无诚意，甚至带着点戏谑。
　　江叙又气又羞，胸口起伏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狠狠瞪了江昭一眼——那眼神在江昭看来毫无威慑力，反而像炸毛的猫——然后转身几乎是跑向了超市。
　　江昭没有再跟上去。他站在原地，看着江叙仓皇逃离的背影，慢慢抬起刚才握住江叙手腕的那只手，指尖相互摩挲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刚才那细腻温热的触感。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弧度。
　　雨点，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空气中那无声蔓延的、黏稠的暧昧。
　　猎物越是惊慌失措，就越证明，那张网已经越收越紧了。
　　而他，享受这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