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26、你也怕打雷？

　　雷声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像某种轻柔的伴奏，衬得客厅里的沉默愈发粘稠而意味深长。
　　江叙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靠近，仿佛耗尽了积攒的所有勇气。他僵硬地维持着那个姿势，抱着膝盖，视线死死地盯着地毯上某一处抽象的花纹，仿佛能从中看出一朵花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江昭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带有惊惧，而是变得专注、探究，甚至……带着一种滚烫的灼热感，几乎要将他侧脸和耳际的皮肤点燃。
　　他后悔了。他就不该心软，不该下来，更不该……挪动那一下。现在这算怎么回事？两个人半夜不睡觉，默不作声地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听雨？这气氛诡异得让他头皮发麻，却又莫名地有种奇怪的张力，拉扯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忽然，身边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声。
　　江叙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警惕地用眼角余光瞥去。
　　只见江昭并没有进一步靠近，他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原本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轻轻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放松，也……更加具有某种无声的侵略性。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江叙身上，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眼神像深潭，看不清底，却隐隐泛着涟漪。
　　“哥。”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平稳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一丝雨夜特有的、低沉的沙哑，“你……也怕打雷？”
　　江叙喉结滚动了一下，生硬地回答：“……没有。”
　　“哦。”江昭应了一声，尾音微微拖长，像是有点失望，又像是根本不信。他停顿了一下，视线从江叙通红的耳尖滑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后颈线条上，声音更压低了一些，几乎成了气音，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是专门下来陪我的？”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江叙最敏感的神经上。他猛地转过头，想要反驳，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江昭近在咫尺的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昭微微倾身靠过来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本就因为江叙那一点点挪动而缩短，此刻更是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拂过的微热气流。
　　黑暗中，江昭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窗外偶尔划过的微弱闪电光，以及……江叙自己有些惊慌失措的影子。那目光里不再有伪装的无辜或刻意的挑衅，而是某种更深沉的、直白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东西。
　　江叙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骤然屏住。他想后退，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眼睛，听着那低沉的声音继续在极近的距离响起：
　　“看来不是。”江昭自问自答，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了然，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无奈，还有一丝……得逞般的愉悦。“哥只是心软。”
　　“我没有……”江叙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却干涩发紧，毫无说服力。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过江昭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张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的嘴唇上。那嘴唇的形状很好看，颜色是健康的红润，此刻微微张合，吐露出让他心慌意乱的话语。
　　“嘴硬。”江昭轻笑一声，那气息几乎直接喷在江叙的脸颊上，带来一阵细密的麻痒。“明明就是心软了。”
　　他的目光变得极具穿透力，一寸寸地扫过江叙的眉眼，鼻尖，最后也落在了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只剩下窗外绵密的雨声和两人之间清晰可闻的、逐渐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太近了。
　　这个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安全范围。江叙甚至能闻到江昭身上淡淡的、刚沐浴过后的清爽皂角香气，混合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温热气息，形成一种独特而极具侵略性的味道，蛮横地侵占了他的感官。
　　他想逃，理智在疯狂地拉响警报。但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或者说，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蛊惑了。江昭眼底那份不再掩饰的专注和渴望，像蛛网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无力挣脱。
　　江昭的目光依旧胶着在他的唇上，眼神逐渐变得幽深。他极慢地、几乎是试探性地，又靠近了一点点。
　　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江叙甚至能数清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震得他浑身发麻。
　　江昭的呼吸也变得有些重，温热的气息拂过江叙的唇角，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他的视线从江叙的嘴唇缓缓上移，重新对上他那双写满了惊慌和迷茫的眼睛，声音低哑得几乎融化在雨声里：
　　“哥……”他喃喃地叫了一声，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发出某种无声的邀请或祈求。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抬起来，触碰什么。
　　就在那指尖即将有所动作的瞬间——
　　“咔嚓。”
　　一声轻微的、来自父母卧室方向的异响，像是有人翻身碰到东西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这粘稠到极致的暧昧氛围。
　　江叙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从那种被蛊惑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他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沙发靠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脸颊和耳朵红得像是要烧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痉挛。
　　江昭也迅速直回了身体，眼神中的迷醉和渴望在瞬间收敛，恢复了几分清明，但眼底深处那抹未来得及完全褪去的暗色和遗憾，却清晰可见。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充满了尴尬、慌乱和某种未尽的悸动。
　　刚才那几乎要发生什么的一幕，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两人脑海中反复回放。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和滚烫的暧昧。
　　江叙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发颤：“我、我回去睡了！”
　　说完，不等江昭有任何反应，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狼狈不堪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再次“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这一次，反锁的声音格外清晰响亮。
　　客厅里，只剩下江昭一个人。
　　他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着江叙仓皇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听着那清晰的落锁声，良久，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靠进沙发里。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两人呼吸交缠时的温热触感。然后，他无声地笑了起来，不是平时那种带着算计或了然的轻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点愉悦和无限耐心的笑容。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停了。只剩下屋檐滴落的积水，发出规律的、清脆的滴答声。
　　像心跳渐缓的余韵。
　　江昭知道，他今晚收获的，远比他预想的要多得多。
　　那堵冰墙，不仅裂了缝，甚至已经开始融化成潺潺春水。
　　而他，有的是时间，等待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