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19、真的亲亲

　　电话那头，呼吸声骤然一停。
　　漫长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嘶声和背景里遥远的雨声，证明通话还在继续。
　　江昭的心跳重得像要砸穿胸腔，他死死攥着手机，手心里全是汗。他几乎能想象出江叙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绷紧了唇角，眼神慌乱又努力维持镇定。
　　就在他以为江叙会直接挂断，或者再次用冰冷的沉默回应他时，听筒里终于传来极低的一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像羽毛轻轻扫过，却重重砸在江昭心上：
　　“……你明明知道。”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忙音嘟嘟地响起来，尖锐又急促。
　　江昭却像被定身了一样，僵在原地，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四个字。
　　你明明知道。
　　你知道如果继续下去会怎么样。你知道那条线跨过去就回不了头。你知道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你知道……我也一样。
　　巨大的、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江昭心里所有筑起的堤坝。后悔、心疼、还有那股被压抑了太久的、不管不顾的冲动，让他眼睛发酸。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重拨过去。
　　忙音。再打，还是忙音。江叙不接了。
　　江昭低骂一声，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编辑短信。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太多话堵着，反而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他只发过去一句：
　　【等我。】
　　没有回应。
　　江昭扔下手机，冲出自己的房间。母亲正在客厅看电视，被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 “妈！”江昭喘着气，眼睛亮得吓人，“给我钱，我要买票去S市！” 母亲愣住了：“现在？去S市干嘛？你哥去培训的，你别去捣乱……” “我不是去捣乱！”江昭急得不行，语无伦次，“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现在去跟他说！非常非常重要！” 父亲闻声从书房出来，皱着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这么晚了，胡闹！” “电话里说不清楚！”江昭看着父母，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执拗，“爸，妈，就这一次。我必须去。我……我把他惹生气了，我得去当面道歉，不然……不然就完了。”
　　他最后那句话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让父母都怔住了。他们从未见过小儿子露出这样的表情。
　　母亲看了看父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起身去拿钱包：“你这孩子……什么时候的车？这么晚还有票吗？” “我现在就查！”江昭立刻掏出手机。
　　两个小时后，江昭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踏上了前往S市的夜间火车。硬座车厢里空气浑浊，灯光昏暗，但他毫无睡意，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漆黑夜景，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混合着不安、期待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一遍遍看着手机，江叙没有再回复任何消息。但他不在乎了。他必须去。
　　第二天清晨，火车抵达S市。江昭一出车站，闷热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按照父亲之前给的地址，辗转坐上了公交车。
　　竞赛培训班设在一所大学里。江昭找到那栋宿舍楼时，还不到早上七点。他站在楼下，深吸了几口气，才拿出手机，再次拨通江叙的号码。
　　这次，响了没几声就接了。但那边没说话。 “我在你楼下。”江昭直接开口，声音因为一夜没睡而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传来明显的吸气声，然后是短暂的窸窣声，像是猛地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江叙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朦胧和难以置信的震惊。 “我说，我在你宿舍楼下。”江昭重复了一遍，抬头望着那扇扇紧闭的窗户，“下来，或者我上去找你。”
　　“你……”江叙似乎完全懵了，“你疯了？你怎么……” “下来。”江昭打断他，语气不容拒绝，“现在。”
　　不等江叙回应，他挂断了电话。然后像一尊望夫石一样，死死盯着宿舍楼的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江昭的心跳越来越快，各种可能性在脑子里乱窜——江叙会不会根本不下来？会不会觉得他不可理喻？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耐心，准备直接冲进去挨个敲门时，宿舍楼的门开了。
　　江叙走了出来。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灰色运动裤，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匆忙起床，脸上还带着睡意和未褪尽的惊愕。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江昭，脚步顿住了，眼神复杂极了，有慌乱，有无措，还有一丝极力想掩饰的什么。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江昭几步就跨到了他面前，一夜的奔波和焦虑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奇异地平复了一些，但心跳却更快了。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微的绒毛和眼底的情绪。
　　“你……”江叙先开了口，声音干涩，“你到底来干什么？”他的视线有些飘忽，不太敢直视江昭灼灼的目光。
　　“来问你一个问题。”江昭盯着他，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就一个。问完我就走。”
　　江叙抿紧了唇，没说话，算是默许。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握紧了。
　　“照片后面的字，”江昭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是什么意思？”
　　江叙的身体猛地僵住，脸色瞬间褪得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像是被人骤然撕开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柔软也最惊慌的内里。他下意识地就想后退，想逃离。
　　江昭却更快地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 “告诉我，‘我好像完了’，是什么意思？”他逼近一步，目光紧紧锁着江叙慌乱躲闪的眼睛，“‘可是不行’，又是因为什么不行？”
　　“放开……”江叙挣扎了一下，声音发颤，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透了，一路蔓延到脖颈，“那……那只是随便写的……” “随便写的？”江昭不肯放过他，另一只手拿出手机，亮出那张照片背面的照片，“随便写的会藏起来？江叙，你看着我说！”
　　江叙被他逼得无处可逃，呼吸变得急促，眼眶也开始泛红。他猛地抬起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眼里带着水汽和一种豁出去的微怒：“那你呢？！你跑来又是什么意思？！耍我很好玩吗？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我不是……”江昭急着辩解。 “那你是什么？！”江叙打断他，声音带着哽咽，“看我慌慌张张地躲你很得意？看我……看我……”他说不下去了，猛地扭开头，胸口剧烈起伏。
　　“我看不了你那样！”江昭吼了出来，抓着他手腕的手指收紧，声音也因为激动而颤抖，“我看不了你把我当空气！看不了你躲着我！看不了你说要保持距离！更看不了你一个人偷偷写那种话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最后那句话，那个盘旋在他心里太久的问题，哑声问了出来： “如果那天在器材室我没有停下……你会推开我吗？”
　　江叙彻底僵住了，所有的挣扎和质问都凝固在脸上。他怔怔地看着江昭，眼圈红得厉害，嘴唇微微张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清晨的宿舍楼下安静无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江昭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嘴唇，心里那根绷得太紧的弦终于断了。所有的顾虑、害怕、不确定，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他抓着江叙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将人往自己身前带了一步，另一只手抬起，有些颤抖地、轻轻地捧住了江叙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两人都同时剧烈地颤栗了一下。
　　江叙像是被吓傻了，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忘记了反应，也忘记了躲闪。只有睫毛在疯狂颤抖，像受惊的蝶翼。
　　江昭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他低下头，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着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张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靠近。
　　这一次，没有突如其来的声响，没有外人打扰。
　　在清晨斑驳的阳光和微凉的晨风里，在寂静无人的宿舍楼下，在彼此剧烈的心跳声中——
　　他的嘴唇，终于轻轻地、试探地，落在了江叙的唇上。
　　微凉，柔软，带着一丝轻微的、来自江叙的颤抖。
　　像一个小心翼翼的问号，又像一个等待了太久的句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江昭能清晰地感受到江叙身体的僵硬，和他骤然停止的呼吸。他只是贴着，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用尽全部意志力克制着自己，等待着对方的审判。
　　是推开，还是……
　　下一秒，他感觉到掌心下江叙的脸颊温度骤然升高。然后，那两片微凉的唇瓣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是无意识的回应，又像是无声的叹息。
　　紧接着，江昭感觉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江叙之前为了挣脱而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非但没有用力推开，反而轻轻地、颤抖地，抓住了他的一小片衣袖。
　　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那根唯一的浮木。
　　这个细微至极的动作，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穿了江昭所有的理智。
　　他不再犹豫，加深了这个吻。依旧生涩，却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渴望和汹涌的情感，轻轻吮吸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舌尖试探地描摹着他的唇形。
　　江叙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僵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无法控制的战栗。他闭上了眼睛，睫毛湿漉漉地扫过江昭的脸颊。抓住衣袖的手指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像是害怕一松开就会坠落。
　　这个吻并不漫长，甚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笨拙。
　　但当江昭终于微微喘息着放开他时，两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呼吸急促，脸颊滚烫，额头相抵，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同样写满了震惊和无措的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安静，只有彼此混乱的心跳和呼吸声。
　　江昭的手指还眷恋地贴在江叙发烫的脸颊上，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他微红的眼尾。
　　江叙率先回过神来，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偏开头，后退了一小步，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眼神慌乱地四处飘移，根本不敢看江昭。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厉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现在知道答案了。”江昭看着他，眼睛亮得惊人，胸口剧烈起伏，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点傻气的弧度。
　　江叙闻言，耳尖更红了，下意识地抬手用手背抵住自己刚刚被亲吻过的嘴唇，那上面还残留着滚烫的触感和湿润。他瞪了江昭一眼，那眼神湿漉漉的，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像是害羞到了极点。
　　“你……你真是……”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近乎自暴自弃般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露出的后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阳光彻底穿透树叶，明晃晃地落在地上，也落在两个刚刚跨过了某条重要界线的少年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特有的潮湿和青草气息，混合着一种全新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甜蜜又慌乱的味道。
　　江昭看着眼前连发丝都在害羞的江叙，心里那片空了很久的地方，终于被某种滚烫的、充盈的情感彻底填满。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犹豫，轻轻地勾住了江叙微凉的手指。
　　江叙的手指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