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17、生气了

　　江叙离开后，江昭在器材室里待了很久。直到下课铃响，他才如梦初醒，仓皇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回家的路变得格外漫长。他脑子里一团乱麻，脸颊上那瞬间的触感和江叙最后冰冷的眼神交替出现，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他害怕回家，害怕面对江叙，更害怕看到对方眼里可能出现的厌恶和疏离。
　　他磨蹭到很晚才回去。打开门，客厅里只有母亲在看电视。
　　“回来了？小叙说你学校有事，早就回来了，在房里呢。吃饭没？”母亲随口问道。
　　“……吃了。”江昭声音干涩，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那里透不出一点光，死寂一片。
　　这一夜，江昭失眠了。隔壁房间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让人心慌。他无数次拿起手机，想给江叙发条信息，哪怕是一句“对不起”，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一个字也没发出去。说什么呢？道歉显得苍白，解释更是无从说起。
　　第二天，江昭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餐厅里，江叙已经坐在那里吃早餐了。他穿着整齐的校服，背挺得笔直，安静地喝着粥，听到江昭下楼的动静，眼睫毛都没抬一下，仿佛他只是空气。
　　母亲还在厨房忙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昭僵硬地拉开椅子坐下。餐桌下，他的腿不小心碰到了江叙的。几乎是立刻，江叙像是被电击一样，猛地缩回脚，动作大得让椅子都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这反应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江昭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母亲端着煎蛋出来，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怎么了？”
　　“没事。”江叙率先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拿起公筷给母亲夹了一点小菜，“妈，尝尝这个。”
　　他全程没有看江昭一眼。
　　这种刻意的、彻底的忽视，比愤怒的指责更让江昭难受。
　　去学校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江昭几次想加快脚步追上去，都被江叙那冷漠挺直的背影逼退。
　　在学校里，这种情况变本加厉。江叙彻底把江昭当成了透明人。不可避免的对话，也简化到不能再简短的“嗯”、“哦”、“知道了”，眼神从不交汇。如果有第三人在场，他还会勉强维持一点表面的正常，一旦只剩他们俩，那种冰冷的隔离感瞬间就能将人冻僵。
　　苏晓终于忍不住了，午休时把江昭拉到一边：“喂，你们俩到底怎么了？这次闹得也太凶了吧？江叙最近好像魂都没了，你也是一副死人脸。”
　　江昭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没怎么。”
　　“骗鬼呢！”苏晓瞪他，“吵架了？你惹他了？”
　　江昭说不出话，心里堵得厉害。他那何止是惹了。
　　放学后，江叙不再等江昭，总是第一时间就离开教室。江昭试图跟过他两次，但江叙要么径直去图书馆待到很晚，要么就和别的同学一起走，完全不给江昭任何单独接近的机会。
　　那天体育课后的冲动，像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江昭站在悬崖这边，眼睁睁看着对面的江叙越走越远，他却连跨过去的勇气都失去了。
　　周末，家庭气氛依旧凝滞。父亲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吃饭时看了他们好几眼，但最终也没问出口。
　　周日下午，江叙接到一个电话，是他以前初中关系很好的一个同学，叫林廷，转学去了外地，这次回来约他出去吃饭。江叙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难得的轻快。
　　江昭坐在旁边玩游戏，手指僵在屏幕上，一个字不落地听完了全程。那个林廷，他记得，以前就总来找江叙，两人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江叙上楼换衣服，准备出门。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小昭，你不出去吗？”
　　江昭把游戏机扔到沙发上，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蹭地站起来：“出！怎么不出！”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也跟了出去。
　　他远远地跟着江叙，看着他和那个林廷在小区门口碰面。林廷笑着捶了一下江叙的肩膀，江叙也笑了笑，虽然很淡，但那是江昭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放松表情。
　　两人进了附近一家小馆子。江昭鬼使神差地也跟了进去，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心不在焉地翻着菜单，目光却死死锁在不远处那桌。
　　林廷很健谈，一直在说笑，江叙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他们聊起以前的老师、同学，聊起现在各自的学校，那些都是江昭完全插不进去的话题。
　　看着江叙在那个人面前露出轻松甚至愉悦的神情，江昭心里的火越烧越旺，混合着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他的……
　　中途，林廷起身去洗手间。
　　座位上只剩下江叙一个人。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低下头，用吸管慢慢搅着杯子里的饮料，侧影看起来有些孤单。
　　江昭盯着他，攥紧了拳头。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一样，大步走了过去，拉开林廷位置的椅子，坐了下来。
　　江叙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是江昭，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又变回了那种冰冷的、隔绝一切的平静。他甚至没问江昭为什么在这里，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搅动着那杯饮料，仿佛江昭不存在。
　　这种无视彻底激怒了江昭。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江昭的声音绷得很紧，带着压抑的火气。
　　江叙动作停了一下，没抬头，声音平淡：“说什么。”
　　“说那天……”
　　“那天什么都没发生。”江叙打断他，语气又快又冷，斩钉截铁。
　　江昭一噎，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看着江叙低垂的、抗拒的侧脸，那股横冲直撞的劲儿又上来了。
　　“是吗？”他冷笑一声，几乎是口不择言，“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躲我？因为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差点亲了你，觉得恶心了？还是怕了？”
　　江叙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他看着江昭，眼神里终于不再是平静，而是充满了震惊、受伤，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江昭，”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颤音，“你非要这样吗？”
　　这时，林廷回来了，看到江昭，愣了一下：“咦？江昭？你也来了？”
　　江昭没理他，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江叙。
　　江叙避开他的目光，猛地站起身，对着林廷低声说：“抱歉，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餐馆。
　　“小叙！”林廷惊讶地喊了一声，又看向脸色难看至极的江昭，皱紧了眉，“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江昭没回答，他看着江叙仓促离开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他好像，又把一切都搞砸了。而且这次，砸得更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