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12、真好

　　周一的晨读铃打响前五分钟，高一（一）班教室的后门被推开，江昭单肩挎着书包走进来，身后半步跟着江叙。
　　“哟，昭哥，叙哥，早啊！”靠门的男生抬头打招呼，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又一起来上学啊？”
　　江昭随手把书包扔在倒数第二排自己的座位上，回头看了眼江叙：“不然呢？”
　　江叙没接话，只是安静地走到隔壁组的倒数第三排——他们的座位只隔一条过道。
　　这是班主任上学期特意安排的：“江昭你收收心，多学学你哥的稳重。江叙你也看着点弟弟，别让他上课又睡觉。”
　　当时江昭还抗议过，觉得老师多管闲事。现在他却莫名觉得这个安排不错——一抬眼就能看到江叙低头写字的侧脸，细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
　　早读课是英语。江昭咬着笔帽，对着完形填空发呆，腿无意识地晃动着，鞋尖时不时碰到过道那边的桌腿。
　　第三次碰到时，江叙终于从课本里抬起头，轻轻瞥了他一眼。
　　江昭立刻老实了，把腿收回来，假装专注地读题。余光里，江叙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很快又低下头去。
　　课间操时间，教室里吵吵嚷嚷。江昭被几个男生围着讨论昨晚的球赛，说得兴起时手舞足蹈，不小心撞到了过道另一边正在写题的江叙。
　　“抱歉抱歉！”江昭连忙转身，看到江叙的本子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笔痕。
　　江叙没说话，只是看着那道划痕，轻轻叹了口气。
　　“我的错我的错，”江昭手忙脚乱地找橡皮，“我给你擦掉？” “不用了。”江叙按住本子，“我自己来。”
　　前排女生转过头来笑道：“江昭你又欺负你哥？” “我哪敢啊！”江昭夸张地举手投降，“这可是我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
　　江叙耳根微红，低头用橡皮小心地擦拭着那道划痕。江昭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伸手抢过橡皮：“我来吧，我弄的。”
　　他们的手指有一瞬间的触碰，江叙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江昭没注意到，只是笨拙地擦着那道痕迹，结果越擦越黑，最后变成一团模糊的灰影。
　　“...还是我自己来吧。”江叙轻声说，拿回橡皮。江昭讪讪地摸摸鼻子：“那什么，下课我给你买本新的？”
　　江叙摇摇头，嘴角却微微扬起：“不用。”
　　物理课是第三节，老师一进来就宣布随堂测验。教室里顿时一片哀嚎。
　　“不是吧老张，又突袭！” “上周不是说这周才测吗？”
　　张老师推推眼镜，不为所动：“试卷往后传。最后一排同学帮忙分一下。”
　　江昭正好坐在最后一排的边上，接过一沓试卷，自己留了一张，然后把剩下的递给前座。经过江叙时，他手指微动，极快地将一张试卷放在江叙桌上，指尖在某个选择题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
　　江叙怔了怔，抬头看他。
　　江昭已经转身去发其他试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试卷传到手，江叙低头看去——江昭点过的那道题，题干旁边有个极浅的铅笔印子，圈出了关键词“不计摩擦力”。正是他平时容易忽略的点。
　　测验开始，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江昭写得快，但粗心，做完选择填空就卡在最后一道大题上。他咬着笔帽，眉头紧锁，腿又开始无意识地晃动。
　　过道那边，江叙已经写到了最后一题，姿态从容，笔尖流畅。
　　江昭盯着那道物理题看了半天，忽然灵光一现，在草稿纸上飞快地计算起来。写到最后一步时，他却顿住了——有个公式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焦躁地挠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过道另一侧。
　　江叙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笔尖停顿了一下。他没有转头，只是将右手移到桌边，手指极轻地敲了敲桌面。
　　三长一短，停顿，再两短。
　　是他们小时候发明的密码。三长一短代表“W”，两短代表“K”——动能定理的公式缩写。
　　江昭眼睛一亮，立刻想起来了。他低头飞快地写下公式，终于解出答案。
　　交卷铃响时，他长舒一口气，瘫在椅子上。
　　“谢了哥。”趁收卷的混乱，江昭侧过身，用气声对江叙说。
　　江叙没回头，只是耳尖微微泛红，手下整理试卷的动作顿了顿。
　　午饭时间，食堂人声鼎沸。江昭端着餐盘，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很快锁定了靠窗的位置——江叙已经坐在那里，对面给他留了个空位。
　　“哟，又跟你哥一起吃啊？”同班的陈浩凑过来，笑嘻嘻地揽住江昭的肩膀，“要不要这么黏糊？”
　　江昭肘了他一下：“滚蛋，我妈让我盯着他吃饭，他挑食。”
　　这话半真半假。确实是母亲嘱咐过，但更是他自己想这么做。
　　他在江叙对面坐下，把餐盘里的鸡腿夹到江叙碗里：“多吃点肉，早上跑那么累。”
　　江叙看着那个鸡腿，犹豫了一下：“我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完给我。”江昭已经埋头开始扒饭，含糊不清地说。
　　江叙小口吃着饭，果然把青菜里的胡萝卜丝一点点挑出来，堆在餐盘一角。
　　江昭看着，忽然伸过筷子，把那些胡萝卜丝全夹到自己碗里：“挑食鬼。” 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江叙愣住了，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你...” “我不挑食，啥都吃。”江昭咧嘴一笑，把胡萝卜丝混着饭大口吃掉，“满意了吧？”
　　江叙低下头，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弧度。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热身跑时，江昭故意放慢速度，跑在江叙身边。
　　“还行吗？”他问，注意到江叙呼吸已经有些急促。 “嗯。”江叙点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自由活动时间，男生们自然分成两队打篮球。江昭被分到和江叙对面。 “哥，防紧点！”开球前，江昭冲对面喊，带着挑衅的笑。
　　江叙没说话，只是微微屈膝，摆出防守的姿势，眼神专注。
　　比赛开始，江昭很快就发现江叙的防守比想象中难缠——他不像其他人那样依赖身体对抗，而是更擅长预判和卡位，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最讨厌的位置。
　　几个回合后，江昭终于找到机会，一个假动作晃过防守，起跳投篮。球出手的瞬间，他感觉到江叙已经补防到位，起跳封盖——
　　球越过指尖，划出高高的弧线，空心入网。
　　“好球！”场边响起喝彩。
　　江昭落地，因为惯性撞到了江叙。他连忙伸手扶住对方的腰：“没事吧？”
　　江叙摇摇头，呼吸有些乱，脸颊因为运动泛着红晕。江昭的手还搭在他腰侧，隔着薄薄的运动服，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
　　“你赢了。”江叙轻声说，眼神亮晶晶的，没有丝毫不快。
　　江昭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他收回手，无意识地攥了攥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放学铃响，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江昭三两下收拾好书包，走到江叙桌边：“走吧？”
　　江叙正仔细地把试卷叠整齐，塞进文件夹：“等一下，我理一下错题。” “回家再理呗。”江昭靠在桌边，腿轻轻碰了碰江叙的椅子。 “就五分钟。”江叙头也不抬，笔尖在错题本上快速移动。
　　夕阳透过窗户，落在江叙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江昭看着，忽然不着急了。他拉过前座的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安静地等着。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只剩下他们俩。江昭看着江叙专注的侧脸，忽然开口：“哥。” “嗯？”江叙笔尖没停。 “明天早上还想吃煎饼吗？” 江叙终于抬起头，眼里带着些许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问问。”江昭摸摸鼻子，“那家好像出新口味了，虾仁的。”
　　江叙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想吃就直说。” “那你陪不陪嘛？” “陪。”江叙合上错题本，轻声说，“陪你。”
　　最后两个字很轻，却清晰地落在黄昏安静的教室里，落在江昭突然加快的心跳上。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江昭说着篮球赛的趣事，江叙安静地听，偶尔轻笑。
　　走到那个熟悉的拐角，江昭忽然停下脚步：“哥。” “嗯？” “明天...”江昭顿了顿，声音莫名有些干涩，“明天还一起晨跑吗？”
　　江叙转头看他。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眼里，像是融化的蜜糖。
　　“嗯。”他点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每天都可以。”
　　那一刻，江昭忽然觉得，同一个班，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