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13、我哥

　　高一（一）班的教室位于教学楼三层东侧，采光极好。周一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浅色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江昭单肩挎着书包迈进教室时，早读铃还没响。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向第四排靠窗的位置——江叙已经坐在那里，正低头整理着笔记，晨光为他柔软的黑发镀上一层浅金。
　　“昭哥早！”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伴随着重重一拍落在江昭肩上。是陈浩，班里最活跃的男生之一，初中就和江昭同班。
　　江昭被拍得往前踉跄一步，正好撞到江叙的桌角。桌子晃了晃，江叙手边的笔滚落到地上。
　　“抱歉。”江昭下意识地说，弯腰去捡那支笔。与此同时，江叙也俯身来捡，两人的头差点撞在一起。
　　江昭先一步捡起笔，递给江叙时注意到笔杆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没摔坏吧？”
　　江叙摇摇头，接过笔时指尖无意间擦过江昭的手心。很轻的触碰，却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哟，叙哥早啊！”陈浩完全没察觉这细微的互动，大大咧咧地凑过来，“周末数学作业最后一题你做了吗？我完全没思路，借我参考参考呗？”
　　江叙还没回答，前座的女生苏晓就转过身来，笑着推了陈浩一把：“又抄作业？要不要脸啊你！”
　　苏晓是文娱委员，扎着两个俏皮的麻花辫，性格活泼开朗，和班里谁都能聊上几句。她转学来时班主任特意安排她坐在江叙前面，说是“让活泼的带带安静的”。
　　“哪是抄，是参考！”陈浩理直气壮，“对吧昭哥？”他用手肘撞撞江昭。
　　江昭正看着江叙把笔小心地放回笔袋，闻言漫不经心地说：“自己写去，我也不会。”
　　“骗谁呢，你哥还能不教你？”陈浩夸张地瞪大眼，目光在江昭和他身后的江叙之间来回转。
　　江叙轻轻咳嗽一声：“那道题是有点难，下课我可以讲讲。”
　　早读课铃声适时响起，班主任李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李老师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老师，教语文，因为风趣幽默很受学生欢迎。他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江昭身上，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
　　“江昭，今天没迟到啊？值得表扬。”
　　几个同学窃笑起来。江昭上学期几乎每周一都会迟到，而这学期开始，自从和江叙一起上学后，他就再没迟到过。
　　江昭摸摸鼻子，没说话，余光瞥见江叙的嘴角微微上扬。
　　语文课是连续两节，李老师讲完正课后还剩十分钟，便让大家自由阅读。江昭从抽屉里摸出本漫画书，刚翻开就感觉到过道那边投来的视线。
　　他转头，对上江叙不赞同的目光。
　　“课外书下课看。”江叙用气声说，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江昭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把漫画书塞回去，换成了语文读本。抬头时正好撞上李老师带笑的目光，顿时耳根一热。
　　课间操时间，队伍按身高排列，江昭恰好站在江叙后面。做伸展运动时，他的手臂几次不小心碰到江叙的后背。
　　“抱歉。”第三次碰到时，江昭小声说。
　　江叙没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但江昭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
　　体转运动时，江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江叙的身影。阳光下的江叙做操很认真，每个动作都做到位，白衬衫随着动作微微掀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后腰。
　　江昭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有点太晒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旁边的陈浩用手肘撞他，“轮到下一节了！”
　　江昭猛地回神，差点同手同脚。
　　第三节是数学课，随堂测验。试卷传到江昭这里时，他习惯性地先瞥了一眼过道那边的江叙——对方已经拿起笔，神情专注地看着试卷。
　　测验时间过半，江昭卡在最后一道大题上。他焦躁地转着笔，目光又一次飘向江叙。这次江叙似乎感应到了，笔尖顿了顿，极轻地叹了口气。
　　几分钟后，一个小纸团从过道那边滚过来，正好落在江昭脚边。
　　江昭心跳突然加快。他做贼似的四下张望，确认没人注意后迅速捡起纸团。展开，上面是江叙工整的字迹，写着一个关键公式的提示——正是他卡住的地方。
　　他抬头看向江叙，对方依然专注地写着试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江昭注意到，江叙的左耳耳垂泛着淡淡的粉色。
　　放学铃响时，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江昭三两下收拾好书包，走到江叙桌边：“走吧？”
　　江叙正仔细地把试卷叠整齐，塞进文件夹：“等一下，我理一下错题。”
　　前座的苏晓转过身来，笑容灿烂：“江叙，今天物理小组讨论，你要参加吗？就在图书馆。”
　　江叙犹豫了一下，看向江昭。
　　“去吧，”江昭耸肩，“我等你。”
　　苏晓眼睛一亮：“那江昭你也来呗？反正等着也是等着。”
　　江昭本想拒绝，但看到江叙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行吧。”
　　物理小组讨论比想象中有趣。苏晓是组长，很会带动气氛，几个同学围坐在图书馆一角，讨论着课上的一道难题。
　　“我觉得应该用能量守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 “但这里有摩擦力做功，”江叙轻声反驳，“得考虑机械能损失。”
　　讨论陷入僵局。江昭本来只是旁听，突然福至心灵：“能不能用动量定理？虽然没直接给速度...”
　　几道目光同时转向他。江昭顿时有点不自在：“我就随口一说。”
　　“等等，”江叙眼睛一亮，“好像可以...假设碰撞是完全非弹性的...”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几分钟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解出来了！江昭你太厉害了！”
　　那瞬间的喜悦明亮得晃眼。江昭看着江叙难得外露的情绪，忽然觉得来参加这个讨论值了。
　　讨论结束已是黄昏。同学们各自散去，苏晓叫住江昭：“没想到你物理感觉这么好，下次小组讨论还来吗？”
　　江昭挠挠头：“看我哥来不来吧。”
　　苏晓笑了，目光在江昭和江叙之间转了转：“你们兄弟感情真好。”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江昭心情很好，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今天谢谢你。”江叙忽然说。 “谢什么？” “来参加讨论，”江叙轻声说，“还有那个思路。”
　　江昭耸耸肩：“凑巧蒙对了而已。”停顿一下，又补充道，“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路过便利店时，江昭停下脚步：“渴了，买点喝的？” 他从冰柜里拿出两瓶柠檬茶，结账时很自然地递了一瓶给江叙。
　　江叙接过，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 江昭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上次看你买过。”
　　其实是很多次。江昭注意到，每次体育课后，江叙总会买这个牌子的柠檬茶；天热时更是几乎只喝这个。
　　这些观察不知从何时起就刻在他的记忆里，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江叙没再问，小口喝着饮料。路灯次第亮起，柔和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
　　快到小区门口时，江昭忽然想起什么：“明天早上...” “嗯？” “还一起晨跑吗？”江昭问，声音比预期中轻柔。
　　江叙转头看他，眼睛在暮色中显得很亮：“好。”
　　那一刻，路灯恰好全部亮起，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他们，像是舞台追光，定格下这个平凡的黄昏。
　　而观众，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