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11、晚安

　　篮球在水泥地上撞击出规律的回响，江叙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他刚刚投进一个三分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很少见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江昭看着他哥难得外露的情绪，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他小跑着去捡回弹远的球，手腕一转又把球传了回去：“再来？我赌你投不进下一个。”
　　江叙接住球，挑眉看他：“赌什么？”
　　“输的人负责下周的物理笔记整理。”江昭咧嘴一笑，摆出防守姿势。
　　“成交。”江叙应得干脆，他屈膝，举球，目光专注地望向篮筐。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错在斑驳的球场地面上。
　　最终江昭还是“输”了——他其实能拦下那一球，但在起跳的瞬间收了力道，看着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
　　江叙显然看出了他的放水，但没戳破，只是接过江昭递来的水瓶时，轻声说了句“物理笔记我会帮你一起整理”。
　　回家的路上，天色渐暗，路灯次第亮起。两人并肩走着，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又很快分开。
　　“晚上想吃什么？”江昭问，“妈去外婆家了，让咱们自己解决。” “随便。”江叙想了想，“冰箱里还有饺子吧？” “又吃饺子？”江昭夸张地叹气，“咱能有点追求吗哥？” 江叙瞥他一眼：“那你想吃什么？”
　　江昭眼睛一转，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新开的那家麻辣烫：“就它了！” 江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微蹙眉：“很辣吧？” “微辣，绝对不辣哭你。”江昭已经揽过他的肩往那边带，“信我，好吃。”
　　十分钟后，两人面对面坐在狭小的店面里。江叙看着自己碗里飘着一层红油的汤底，又看看江昭那碗几乎全是辣椒的，犹豫着没动筷。
　　“真不辣，”江昭把自己碗里一片午餐肉夹到江叙碗里，“你尝尝，特香。” 江叙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小口，眼睛微微睁大：“...还好。” “对吧！”江昭得意洋洋，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豆皮，“这个吸了汤更好吃。”
　　江叙慢慢吃着，额角渐渐渗出细小的汗珠，嘴唇也染上一层绯红。他吃得比平时慢，但确实一口接一口，没停下。
　　江昭看着他哥被辣得眼含水光、鼻尖微红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比麻辣烫本身更有意思。他起身去柜台要了一瓶冰镇豆奶，插好吸管推到江叙面前。
　　“喝点这个，解辣。” 江叙接过，吸了一大口，满足地轻轻呼了口气：“谢谢。”
　　结账时，江昭抢先把钱付了。江叙想说什么，江昭抢先道：“下次你请。” “好。”江叙点头，认真补充，“下次不吃这么辣的了。” 江昭大笑，揉了一把江叙汗湿的头发：“行，下次吃清汤的，养生。”
　　走出店门，晚风拂面，带来一丝凉爽。江昭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着，江叙跟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江昭又钻进去，出来时手里拿着两支雪糕。 “饭后甜点。”他递了一支给江叙，是自己最喜欢的巧克力味，而给江叙的是香草味——他知道江叙喜欢这个口味。
　　江叙接过，拆包装的动作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江昭正咬着雪糕，含糊道：“上次看你买过。”
　　其实是很多次。江昭注意到，每次家里买冰淇淋，江叙总是先挑香草味的；去便利店时，如果只买一支雪糕，十有八九会选这个牌子这个口味。
　　这些细小的观察不知从何时起就存在于他的记忆里，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江叙没再问，小口小口地吃着雪糕。路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到家开门时，江昭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江叙问。 “作业还没写。”江昭垮下脸，“今晚卷子巨多。” 江叙想了想：“我英语写完了，你要参考吗？” “要！”江昭眼睛一亮，随即又警觉，“不会又是‘略’吧？” 江叙耳根微红：“这次写全了。”
　　浴室里水汽氤氲。江昭先洗的澡，出来时头发还在滴水，拿着毛巾胡乱擦着。江叙抱着睡衣等在门口，看到他这样，忍不住开口：“吹一下头发，不然会头痛。” “懒得拿吹风机。”江昭满不在乎地甩甩头，水珠溅到江叙脸上。江叙无奈，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坐下。”
　　江昭愣了一下，还是乖乖在床边坐下。吹风机嗡嗡响起，温热的风拂过发间，江叙的手指轻柔地拨弄着他的头发。动作有些生疏，但很仔细。
　　江昭闭上眼，感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照顾。他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给他吹头发的。后来长大了，觉得这是件矫情的事，总是随便擦擦了事。
　　但现在，他哥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间，他竟然觉得...挺舒服。
　　“好了。”几分钟后，江叙关掉吹风机。江昭摸摸自己干爽的头发，咧嘴一笑：“谢了哥，下次我给你吹。” 江叙似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轻轻摇头：“还是各吹各的吧。”
　　写作业时，两人并排坐在书桌前。江昭果然“参考”了江叙的英语作业，但不再是简单地抄答案，而是遇到不懂的会问一句“为什么选这个”。
　　江叙讲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耐心，甚至翻出语法书来指给江昭看。台灯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靠得很近。
　　十一点多，江昭终于写完最后一道题，瘫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终于完了！” 江叙合上书本，揉了揉眉心：“我去热牛奶，喝吗？” “喝！”江昭立刻举手，“加蜂蜜吗？” “加。”江叙说着，起身往外走。
　　厨房里传来微波炉的声响和杯碟轻碰的声音。江昭趴在桌上，听着这些细微的动静，忽然觉得这个夜晚格外安宁。
　　江叙端着两杯牛奶回来，一杯递给江昭。杯壁温热，蜂蜜的甜香混合着奶香袅袅升起。
　　“周末去图书馆吗？”江昭吹着牛奶的热气，忽然问，“我物理还有几个点没搞明白。” “好。”江叙小口喝着牛奶，“周六上午？” “成。”江昭点头，一口气喝光牛奶，嘴唇上方留下一圈奶沫。
　　江叙看着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指了指自己的上唇示意。江昭茫然地舔了一圈，没舔对地方。江叙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江昭接过来胡乱一擦，终于干净了。
　　熄灯后，月光如水银般泻入室内。两人各自躺在床上，都没有立刻睡着。
　　“哥。”黑暗中，江昭轻声唤道。 “嗯？” “下周体育课好像要测一千米。” “你没问题吧？” “当然没，”江昭顿了顿，“你呢？” 江叙沉默了几秒：“...有点悬。” “那我明天开始陪你晨跑？”江昭翻了个身，面向江叙的床铺，“反正我也要练。” 江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你不会又像上次那样跑一半就溜去买煎饼吧？” “那次是意外！”江昭抗议，“这次绝对不溜，骗你是小狗。”
　　窗外传来遥远的车声，更显得夜晚寂静。
　　“晚安，江昭。” “晚安，哥。”
　　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试探，只有自然而然的道别。像是已经说过千百遍，并且还会继续说下去。
　　月光缓缓移动，照亮了书桌上并排放着的两个空牛奶杯，杯底还残留着一点乳白色的痕迹。
　　在这个普通的夜晚，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