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10、顺路

　　周五的数学小测成绩发下来，江昭看着卷顶红笔写着的“92”，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他小心地把卷子折好塞进文件夹最里层，像是藏起一个甜蜜的秘密。
　　放学铃一响，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脚步轻快地穿过连接高一高二教学楼的走廊。夕阳把走廊照得暖融融的。
　　江叙正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旁边围着两个同学似乎在讨论刚才的考试题。江昭就靠在门框上等，也不催，目光落在江叙微微蹙起的眉头上——他思考时总是这样。
　　“江昭？”江叙一抬头看见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顺路。”江昭耸耸肩，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江叙手里的书包拎到自己肩上，“走吗？”
　　江叙觉得有点好笑，不是都住一起吗，还说“顺路”
　　旁边同学发出起哄的嘘声，江叙耳尖微红，低声嘟囔：“我自己能背。”但也没真把书包抢回来，只是快步走出教室，江昭长腿一迈就跟了上去。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
　　“今天数学小测，”江昭状似随意地开口，“最后那道大题，用了你上周教我的第二种方法。”
　　江叙脚步没停，但侧头看了他一眼：“解出来了？”
　　“嗯。”江昭点头，忍不住有点小得意，“全对。”
　　江叙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很快又抿住了，但眼里的笑意没藏住：“那本来就不难。”
　　若是以前，江昭大概会觉得哥哥又在显摆，但现在他知道这只是江叙式的肯定。他撞了一下江叙的肩膀：“是是是，江老师教得好。”
　　江叙被他撞得晃了一下，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少来。”
　　走到常去的奶茶店门口，江昭停下脚步：“喝不喝？我请客。”
　　江叙犹豫了一下：“妈说了少喝这些...”
　　“就一次，”江昭已经推开门，“芋圆奶茶，去冰三分糖，加珍珠，对吧？”
　　江叙愣了一下，似乎惊讶于江昭记得这么清楚。他站在原地，看着弟弟高挑的背影挤在柜台前，片刻后拿着两杯奶茶走出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吸管戳破塑封膜，发出轻微的“啵”声。江昭吸了一大口，满足地叹口气，然后看向小口啜饮的江叙：“甜吗？”
　　江叙点点头，舔掉唇边一点奶沫。
　　很甜。
　　回家的路仿佛变短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学校的事，江昭说他们班主任今天的领带打得特别歪，江叙就说起隔壁班男生打篮球把鞋甩出去的糗事。大部分时候是江昭在说，江叙安静地听，偶尔简短地回应，但气氛不再尴尬，是一种松弛的舒适。
　　快到小区门口时，江昭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侧袋掏出一小盒东西塞给江叙。
　　“这什么？” “巧克力。同学给的，太甜了，你吃吧。”江昭语气随意，目光却飘向别处。
　　江叙低头看着手心里那盒包装精致的进口巧克力——他记得江昭最喜欢这个牌子，而且根本不怕甜。
　　他心里微微一动，没拆穿，只是轻轻攥紧了盒子，指尖能感受到巧克力块边缘的轮廓。
　　“谢谢。”他小声说。
　　晚饭后，江昭照例摊开作业本，却抱着数学练习册蹭到了江叙书桌旁：“这道题还是有点没搞懂，再讲一遍行吗？” 这次他问得理直气壮，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依赖。
　　江叙放下笔，接过练习册，仔细看题：“这题其实和上次那个是一个类型，你看这里...”他讲得很慢，时不时停顿一下观察江昭的表情，确认他是否跟上。
　　台灯温暖的光线下，两颗脑袋凑得很近，发梢几乎相触。江昭能闻到江叙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和他自己的是一样的。
　　讲完题，江昭没立刻离开，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写起了作业。江叙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台灯往中间挪了挪。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
　　十点多，江叙起身去洗漱，回来时发现江昭已经趴在他桌上睡着了，侧脸压着数学练习册，呼吸平稳。台灯光勾勒出他放松的眉眼，看起来比平时少了些棱角。
　　江叙站在原地看了片刻，转身从自己床上拿起薄毯，轻轻盖在江昭肩上。
　　动作很轻，但江昭还是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江叙，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哥...”
　　“嗯，”江叙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去床上睡。”
　　江昭揉着眼睛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向自己的床，几乎是倒下去就又睡着了。江叙看着他四仰八叉的睡姿，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替他拉好被子，关掉了台灯。
　　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银白。
　　黑暗中，江叙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下次不会敷衍你了。”
　　对面床上传来窸窣的翻身声，然后是江昭带着浓重睡意的回应：“...知道啦。”
　　寂静重新降临，但这一次，空气里漂浮着安稳的气息。
　　第二天是周六，江昭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他打着哈欠下楼，发现江叙正坐在餐桌前看书，手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牛奶。
　　“妈留了早餐在厨房，还是热的。”江叙头也没抬地说。
　　江昭凑过去看了一眼封面：“《海奥华预言》？你看得懂吗？” “随便翻翻。”江叙合上书，“煎饼在锅里，应该还没凉。”
　　江昭从厨房端着盘子出来，在江叙对面坐下，一边吃一边刷手机。江叙继续看书，偶尔喝一口牛奶。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木桌上，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却不令人尴尬。
　　吃完最后一口，江昭突然说：“哥，下午要不要去打会儿球？” 江叙从书页间抬起头，有些惊讶：“和我？你那些朋友呢？” “他们有事。”江昭摸摸鼻子，“就我们俩，随便投几个篮。”
　　江叙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是否只是个临时起意的怜悯邀请。最后他点点头：“好。”
　　午后的篮球场空旷安静，只有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和偶尔的呼喊。江昭打得奔放，起跳投篮时像一头矫健的年轻猎豹；江叙则更沉稳，传球精准，步伐灵活。
　　几个回合后，两人都汗湿了额发，坐在场边休息。江昭拧开一瓶水递给江叙，自己又开了一瓶，仰头灌下去大半。
　　“你投篮姿势比以前标准多了。”江昭用胳膊碰碰江叙。 “你教的啊。”江叙轻声说，用毛巾擦着汗湿的头发。 “我教的？”江昭愣了一下，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初一下学期，周六下午，就在这个球场。”江叙看着远处的篮筐，“你教了我整整一下午。”
　　江昭努力回忆，似乎有那么点模糊的印象——一个瘦小的男孩一次次投篮失败，而比自己还矮一点的江叙不耐烦却又坚持地纠正他的动作。
　　“那么久的事你还记得？” “嗯。”江叙应了一声，没多说。
　　江昭看着江叙被汗水浸湿的侧脸，忽然意识到，那些他随手撒下的种子，或许早在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江叙心里长成了树。
　　休息够了，江昭站起身，朝江叙伸出手：“再来一局？” 江叙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了一瞬，然后握住，借力站起来。
　　手掌相触的瞬间，温热汗湿，短暂却真实。
　　“好。”江叙说，眼里有光轻轻闪动，“这次我不会让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