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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园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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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顾明盼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嗯,”方夫人眼神锐利,“上头写着 ‘园中景深,恐有迷途’。四下一看,就发现她不在席中。这才急忙带人去寻,生怕她算计到你哥哥头上。”
只庶子的腌臜事,她不便与女儿细说。
顾明盼顿时柳眉倒竖,满面鄙夷:“她竟还敢算计哥哥?真是痴心妄想!”
方夫人按住女儿激动的手臂,语气疲惫:“万幸你哥哥那日一直在前院待客,未曾离开众人视线。”
顾明盼却撇嘴道:“她满心满眼都是哥哥,怎会害他?要下手也是冲着妙容去。”
这话如电光石火,瞬间劈开迷雾——若那纸条是沈妙容所送,一切便说得通了!只怕是蒋漫青算计不成,反被沈妙容将计就计。
方夫人心头一凛,虽惊叹于未来儿媳的手段,却也不由生出几分忌惮。
顾明盼见母亲神色变幻,当即道:“母亲是怕蒋表姐对妙容不利?我这就去信提醒妙容小心提防!”
看着女儿跑回书房,对那位沈妙容毫无防备的模样,方夫人心中五味杂陈。
也罢,沈妙容有此心机手段,将来或许能成为临哥儿的助力。只要她不将算计用在国公府嫡系身上,便也不是坏事。
方夫人强行压下心头不安。
此时,心腹庄嬷嬷见状奉上茶盏,轻声提议:“夫人若忧心那恶仆之事,不妨留意近日可有下人调动。”
方氏却莞尔摇头:“有无恶仆,我并不在意。只要不涉及临哥儿和盼姐儿,随他们如何。”
她略一沉吟,终是不放心,“青竹居那位落水后,院里怕是要换人,还是派人盯着些。”
“是。”庄嬷嬷领命。
栖云阁内
顾明夷正冷眼送走风流倜傥的二哥顾明天。
听闻自家这个素日不近女色的三弟竟收用了通房,特来调笑取乐,却只讨了个没趣,讪讪而去。
顾明夷面上一派漠然,心下却因这桩荒唐事无端被提及,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烦躁。
如今又听闻手下来报,表姑娘被恶仆抢劫落水,眼底倒是闪过一丝惊异。
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在那种情况下,能迅速编造出如此逻辑自洽、既能掩盖丑事又能博取老夫人最大怜惜的谎言,这份急智和厚脸皮,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踱回书案前,指节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叩击。屋内只剩下这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他不在乎名声,但厌恶麻烦。唉,罢了,所幸不费多少功夫。
“墨砚。”
“属下在。”
“找个在府中犯过事的婆子给她赶出去。”
墨砚心下惊讶,面上不显,只低声应下,又趋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确保每一个字都只落入顾明夷一人耳中:“公子,还有一事。那位李公公早年失踪的妹妹找着了。”
“身份确认了?”
“万无一失。”
这位李公公,便是如今内务府权势煊赫的总管大太监李德宝。早年洪水天灾,一家子没得没,丢的丢。
如今好不容易做到内务府总管,有了出入宫门的权力,甚至在宫外置办了府邸。可不就要寻亲了嘛,而这也是顾明夷入仕的一个敲门砖。
李妹妹的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份。
“此事办的不错。”筹谋多年,只欠这东风吹入京城了。顾明夷言语中透露出了几分满意。
隔日下午,青竹居
“此事结了?”蒋漫青将将睡醒,正捧着药碗,一勺勺喝药。
“可不是。说是厨房间烧柴婆子,家里儿子欠了赌债,才铤而走险。儿子急着要钱,被抓了个正着。”
寻香又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何须我们的人手出手,事情竟就这么解决了。”
不难听出语气里带了几分庆幸。
可是,这世界上,真会有这种刚好的巧事?反正她不信。
可能是谁?沈妙容?她的手应该还伸不进国公府,且也不会这么好心。顾明夷?不可能,他为什么会帮我?同情吗?
又或者是方氏?方氏偷懒,随便找了个人应付过去?
寻香看着自家姑娘,不喜反忧,急忙打断道,“姑娘别想了。病忌忧思!反正无论如何,此事是解决了,且无后患。”
那也倒是。此事摆平,不管是真相,落水一事,显然是尘埃落定了。蒋漫青的心稍稍落定。
就在蒋漫青喝完药,捡了颗蜜饯,刚送入嘴中时,新来的柳丝又端来了一碗药,蒋漫青接过后,问道,“这不是已经喝完一碗了?怎么还有?”
“回表小姐,府医说女子落水,恐落下宫寒之症,不利于未来生养,故而开了这一暖宫药方。”
啪—
蒋漫青听见“生养”二字,脸色煞白,手下不稳,药碗直接碎在地上,深色的中药散落一地,中药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她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原书中的自己同样是被重生回来的女主沈妙容反将一军,但是却是在被方夫人撞破后,直接坏了名声。
老夫人心疼女主,隐瞒了真相,想要让其远嫁,却不想这位表小姐诊出了喜脉!
最后只能被迫嫁于顾明夷为妾,只因彼时的顾明夷已然定下了亲事。
更可怕的是,最终迎来的不是安稳的日子,而是一碗汤药,直接要了母子二人的命。
要是如此,那如今那个小胚胎怕是已经落成了?
寻香和柳丝看着这位病中的本就脸色苍白的表小姐,现下一点血色都没有,当即吓坏了。
柳丝当即收拾起药碗,想要去叫府医。
“不!不行!”不能叫府医。蒋漫青仅有的理智让她厉声喊住了柳丝。
冷静!冷静!蒋漫青心理念叨着,脸色慢慢逐渐好起来。
“夜里噩梦,没睡好,手一软,倒是吓到你们了。此事不要声张了,免得祖母担心。”说着,蒋漫青揉了揉眉心,佯装出一副有气无力,没睡好的样子。
“再去煎一碗药端来。”说罢,挥手让柳丝退下。
寻香是蒋漫青的生母还在时,给漫青挑的小丫鬟,两人自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蒋漫青的事,寻香最是清楚不过。
也到底是身边人,一眼看出问题所在,只蒋漫青自己也还不确定,只用担心自己未来生育困难,被吓到了的借口,三两句将这个姑娘给敷衍过去了。
只她心里难免仍是十分烦闷,不知想到什么,又问起寻香,沈妙容与顾明临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寻香思量片刻,才回道,“应是定在了今年的五月初十。”
寻香联想到之前爱慕顾明临的姑娘,害怕姑娘难过,又想到这几日以来发生的一切,随即询问到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漫青三言两语将事情一说,直把寻香吓得先是没了脸色,接着又是气急败坏,说道,
“不行姑娘!此事怎么就能算了呢?您又是失了身体,又是落水,怎么她一点事都没有。”
这谁让人家是女主,有女主光环呢。这可哪敢再和女主对上,自己一堆烂事处理不过来呢。
“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了。”实在可以是说人生污点啊!污点!
如今之际,就是在女主嫁入国公府前,离开国公府,在此之前,还得多依仗老夫人的疼爱才是。只当下重中之重就是确认是否怀孕一事。
可这也是个麻烦事。这事得瞒下来,不能找熟悉的医生,还要找信任的。又或者是隐瞒身份,如此还得出府一趟才行。
若是没有怀上,那便皆大欢喜,直接找一户靠谱的远嫁过去,远离男女主的是非之地。
可若是真的有了……蒋漫青不敢想,手却下意识的放在了自己平坦的腹部,有些不可置信。
若真是有了,趁着还小,堕胎?不行不行不行,古代医疗条件太差,搞不好,小作坊,一碗药,两条命。
找孩子爹?不行不行不行,书里那一碗药估计就是孩子爹下的,那位可是心狠手辣之人,未来的皇帝心腹,锦衣卫使,怎会允许自己有污点?
那边柳丝端来了新煎好的药,为生万一,蒋漫青倒是很干脆的一口闷下去了。
可若要将孩子生下来,单亲妈妈?在原来的时空里都是困难满满的事情,更何况在这样一个时代呢?
蒋漫青熟练地捡起一颗蜜饯塞在嘴里,丝丝甜意弥漫在口腔,却品不出一丝甜蜜,只觉三千烦恼丝缠绕心头。
心里不由得埋怨其原身这位固执的丫头,想她蒋漫青一生追求自由洒脱,如今倒好,深陷泥潭,接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蒋漫青脑中纷乱一片,看着桌上的面食甜点,当真是一点食欲都没有,挥手让人撤下了。
又随手翻开一本闲书,只见封皮题着《闺训》,内里却是《鸳鸯络》——竟是本千金小姐为爱私奔的话本。蒋漫青顿时恍然大悟,难怪原主那般恋爱脑……
害人不浅啊!!
她草草翻了几页,便被那老套的剧情惹得倦意与怒意齐齐上涌,索性搁书睡去。
却不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夜,她便坠入一场无比真切的噩梦之中。
梦中,她看见府医当众朗声诊断出她怀有身孕!秦老夫人惊得眼中满是震骇与失望;方氏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鄙夷;顾明夷满眼彻骨的厌恶。
周遭指指点点的模糊面孔发出嗡嗡的议论声,最终汇成一句冰冷的审判——“沉塘!”
冰冷的窒息感瞬间将她吞没!
蒋漫青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冷汗早已浸透寝衣,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小姐?可是梦魇了?”今夜守夜的恰是柳丝,她被惊醒,连忙起身点亮床头的烛火,只见表小姐面色惨白如纸,眸中惊惧未散。
柳丝将这一幕默默记在心里,只低声柔缓地安抚着。
蒋漫青却兀自沉浸在方才那濒死的恐惧中,久久无法回神……
不能再等了! 此事宜早不宜迟,多拖一刻,便多一刻的风险。
她攥紧了濡湿的锦被,指尖冰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占据了全部心神:
明日,就去央了老太太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