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能量场如何相爱》士淇

45、争锋

　　“况且，前辈您说基地物资不够，事实却是上个月才排查出那边仓库里有大批资源冗余……关于这一点，我想不仅是我，在座的各位也都想听听您的回应。”

　　任天璃收起谦恭，如同一把出鞘利刃，攻势逼人。

　　徐舟沉默不语。

　　而舒湛反应有些大，原本平复下的心情又因此激动起来，冲着任天璃怒目而视。

　　任天璃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稳坐技术部部长位子几年，怎么可能不备后手。

　　“也没关系，后勤已经派了人到基地仓库去清点物资。现在，随时可以和我们连线。”

　　舒湛：“你趁我们不在……！”

　　“舒师兄。话不要乱说，这里是能监局，不是什么随随便便斗来闹去的地方。况且清点各大基地的资源情况本就是后勤部的权限。”她说着严肃的话，投向舒湛的眼神却是满满嘲弄。

　　见徐舟没有阻止，任天璃也省了白费口舌的功夫。

　　扳倒一株遮天大树的机会，千载难逢。

　　周宝涂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她说话的机会，然而场上风波频频，似乎又都是因为她开头那两句质疑而起，让她不敢再随意动作。

　　她捏了捏手心，憋回喉咙里一声咳嗽，看见台上的屏幕已然变换画面。

　　画面上，十几名工作人员充斥在半大仓库里，仓库地上、箱柜里确实空置着很多实验药剂、仪器等等。

　　周宝涂已经听见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她没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女孩瞳孔瞬间紧缩！

　　任天璃也是在画面放大之后，才看清那一箱箱物资有什么异常。

　　屏幕那头响起工作人员的沉闷的声音：“任部长，我们这边刚刚结束两轮清点。

　　“这仓库里面堆积的基本上都是劣质试剂、几箱实验仪器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而且……很奇怪，明明是没开封的物资，很多仪器上都有残留不同程度的实验污染。”

　　周宝涂看着那一片狼藉，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任天璃沉默几秒，问：“还有回收的可能吗？”

　　那头的工作人员道：“……那还需要我们做进一步的污染程度评估。”

　　话音刚落，会议席上的窃窃私语便彻底压抑不住，一波波声浪几乎将整个会议厅掀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任部长，基地物资冗余究竟是因为多得用不完，还是你们用滥竽充数的东西来搪塞大家！”

　　“怪不得这三年只做出这样的原型机，没有好的实验资源，那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连能量修复这样重要的项目都能克扣成这样，改日要是我们进度受挫，岂不是连项目还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

　　在这之前，任天璃得到的确切消息都是能量基地的物资极度冗余。这张牌她一直没打出手，就是为了留到今天。

　　可万万没想到，事情背后竟是如此。

　　信任危机一旦爆发，便不是轻易能平息的。

　　任天璃沉沉吸了口气，眼神不稳，见身旁的舒湛正盯着自己。

　　他已然不是刚才那副气急败坏，又虚弱不堪的样子，此刻的神情里却也没有任何扳回一局的兴奋或得意。

　　他只是望着任天璃，语气平静：“这就是我们一直所经历的。任部长，你以为是我们动用所谓的权力搅局，才会闹成今天这样。可你似乎忘了，现在的能监局本就四分五裂，你想要公平竞争，拦不住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落井下石。你恐怕也很惊讶，但无论如何，你的纵容、旁观，都给了那些人无数次作恶的机会。”

　　褪去先前那肤浅的愚蠢，眼前这个冷静到可怕的面目，才是舒湛本来的样子。

　　任天璃恍惚了一瞬。

　　她还打算说些什么，舒湛却将视线移开，抬手阻止了她。

　　以她的性格，尽管再怎么不看好老基地，此时也会提议补偿他们的方法，而那些在背后耍手段排挤同事的人，在未来也不出意外会被她抓出来一一惩处。

　　可仅仅只是这样，还无法改变能量修复基地走向衰亡的结局。

　　舒湛攥紧手心。基地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不会有人更比他们知道忍气吞声有多难熬。

　　徐老是团队的主心骨，有他在，就散不了。可他这人，性格太过执拗，始终不愿参与局里的纷扰。过去几年里，舒湛不知道劝过他多少次。

　　他们需要有人留在本部。

　　且不论权力如何，能揽来资源多少，哪怕只是传个话都行。

　　如果当初徐老能听他一句，团队里的大家也不会受这么久的苦。

　　物资上的区别对待并不是压垮基地的关键，毕竟即使情况艰辛至此，他们依旧做出了原型机。

　　一年又一年过去，团队里很多人是当年跟着徐老过来的，如今也都年纪大了，少有人能像徐舟这样依旧□□。

　　主心骨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却迟迟没有新鲜血液的加入。

　　这才是真正压倒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迫于形势，徐舟决定重返本部。

　　那沉默许久的老前辈略一抬手，嘈杂的声音便渐渐弱下来。

　　老人咳了咳，奔波的疲累终于在他身上稍稍显现：“如果冗余积压指的是这些，那的确是事实。”

　　“前辈啊，你应该早些告诉大家……如果我们都知道，又怎么会让那些想破坏团结的小人得手！”

　　明争暗斗这么些年，台面下的小手段被翻到台前，还是第一次。

　　曾雨田看着台上台下众生百态。

　　有人默不作声，满面心虚；有人借机煽动，吵闹不止。而人群的中心，那老前辈巍然屹立，只静静望着，看向台上那同样沉静不语、满身斑驳的原型机。

　　哪怕枯树将竭，也不是能轻易撼动之物。

　　可曾经的铺路人，备受敬仰的能量修复奠基人，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又是谁的错？

　　曾雨田的视线扫过不语的任天璃、平静的舒湛……最后望向那个紧紧皱着眉头，依旧站着没动的小姑娘。

　　待声响平息，那老人的声音如潮水般渐渐涌来，平缓顿挫间隐约能见深不可测的力量：

　　“能量修复这条河深不见底，从踏进来的第一天，我就已经清清楚楚。只不过那时候，我身边还有个聪明又懂事的徒弟。她把能量修复领域第一个模拟架构做出来的时候，比在座的各位，年纪都还要小许多。”

　　因为突然提及那个人，会场里的氛围也在悄然变化。老人喉咙里溢出几声闷笑，似乎是陷入回忆中去，转而又摆了摆手。

　　“不是我自夸，只是我那徒弟实在厉害。所以有她在身边的时候，老头子也总能感到安心。况且这起死回生术本就是逆天改命的东西，我也一早做好了打算，一辈子就干这一件事，管它难如登天，来多少，接多少就是。”老人边说着，边摇头叹气，“凌珺走了，我也老了，可这些心血总还要传承下去。能撑一天是一天，我只要还活着，就不会看着基地任人宰割。”

　　此前只是风雨欲来的安静，待徐舟这番剖白说完，整个会场内已是陷入死寂。

　　比起老前辈暗含威压的发言，他话中提到的那个人，显然更让人在意。

　　凌珺。

　　那个曾做过众多贡献，也曾触碰过禁忌实验，誓要为能量修复领域贡献生命，最后却是因能量场异变而失去生命的女人。

　　实在是充满戏剧性的一生。

　　老一辈人忌讳，却令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们无比神往。

　　“人贵有自知之明。当年，是凌珺助我打下地基，而今的年轻研究员更是青出于蓝，老头子自知有心无力了，能给你们的也不多……只希望有人能护住我和徒弟这最后一份心血，让基地继续延续下去。”

　　曾雨田差点笑出声。刚刚才曝光了所谓资源分配不均的乱象，这老前辈现在又放低姿态，向“青出于蓝”的后辈们递去橄榄枝。

　　不说别的，光是同情分，就足够俘获一大批小年轻了。

　　任天璃也是在此刻才后知后觉，徐舟这回扮猪吃老虎，怕是早把她今天所有招数都摸透了。

　　她先前有多咄咄逼人，势在必得，此刻就越显得老前辈有多“无依无靠”、“孤立无援”。

　　会场内的情绪推向顶峰，自然涌起一波支持声。

　　舒湛适时放出担保：“与能量修复合作不在形式，无论是加入基地，还是只在项目合作，我们都会尊重大家的意愿。资源虽然有限，但我们一定会尽可能地支持每一位愿意投入的研究员。”

　　他说着话，视线却一直停驻在周宝涂身上。

　　那女孩神色不明。可他不会看错，徐舟提到凌珺时，她的反应很大。

　　任天璃神色阴暗几分。

　　且不说周宝涂和她的项目是当前各大派系都在争取的香饽饽，她的立场一旦有偏向，必然会带动一批新人倒戈。

　　从头看戏到尾的曾雨田此刻也有些坐不住，那女孩垂着头，他离得远，看不太清那人神态。

　　大局已定，风口浪尖，周宝涂本人的意愿早已不是重点，徐舟没有继续把目光放在那沉默不语的女孩身上。

　　隔着喧闹声，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似乎就此落下帷幕。曾雨田内心有几分触动，却不是因为任何一方的暂时获胜。

　　沉默不语，有时也是一种表态。

　　说实话，他甚至有些惊讶。原以为那徐舟把凌珺搬出来当由头，打出至亲这张牌，周宝涂根本不会犹豫。

　　他还是低估了这丫头。

　　只是这一遭，她避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