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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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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舒湛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周宝涂。
“小周,我很高兴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他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和女孩交谈,三两句下来,察觉对方意愿浅薄,于是话锋一转。
“我曾经和你母亲共事过一段时间,算起来,她应该是我的师姐。如果你有什么想了解的……”话音在瞥见这女孩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而错愕停住。
短短一瞬,并不浓重,然而没有半分遮掩,多少显得刺人。
尤其出现在这样一张乖巧的脸上。
“无论怎样,往后都是要合作的。你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来找我。”舒湛收起示好的意思,又回到公事公办的状态。
那女孩却摇了摇头。
“这个项目,我就不再参与了。”她平静地丢出一枚深水炸弾,见对面反应错愕,又补一句,“只是暂时的。舒前辈你也看得出来,我身体不是很好。”
先前耗费太多精力,周宝涂精力将竭,蹙着眉头,把脑子里不多的场面话都掏出来:“现在有前辈们替我看顾着,也放心一些,不过我不在,磨合的工作可能就要多辛苦你们了。”
舒湛打量着她,目光中不掩审视,半晌才笑了声,又打圆场:“这些都不是大问题。身体最重要,你放心修养就是。”
又应付了几句无意义的问候,周宝涂拖着疲惫的身子找到团队的成员们,向他们嘱咐了一些自己离开后的事宜。
而成员们虽然惊诧,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周宝涂的身体状况能撑到现在,已经仁至义尽。
往后无论跟着谁,无非都是把事情做好。未来的事情无法预判,哪怕有个理想简单的动机,也能支撑着人走下去。
走出会议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周宝涂望了一眼浓重乌云,心里是意外的平静。
身后不停传来闲言碎语。
有人羡慕,有人同情。
她步子虚浮,一路挪到大厅门口,瞥见大门旁摆的那盆观赏花,盆里泥土结块,像是许久没人浇过水,枝上几朵花才开不久,就蔫头蔫脑的。
她凑到那盆花旁边去,弯下腰,用手指触了触花瓣。
她大概是出神许久,直到身后叫她名字的声音已经离得很近,才猛然反应过来。
“啊……孟姐?”
孟萤珈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
“孟姐,你还好吗?刚才在会上没看见你,我一直有些担心呢。”女孩直起身,语气关切。
孟萤珈没有立即回她,只是还在用那样难言的眼神瞧她,半晌,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没事。对不起,宝涂。”
尽管女孩脸上没有悲伤,也不见愤怒,孟萤珈却能看出,她为了出席这次会议,显然已经精疲力竭。
“你已经知道结果了?”
“嗯。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周宝涂脸上似乎有些疑惑。
“……这句抱歉,我必须要说。”孟萤珈垂下眼睛,皱着眉,一字一句地向她解释:“徐舟算是我半个老师,所以我才没办法进去帮你。”
空气有一瞬的凝固。
不过只是孟萤珈自己的感受。她心中的愧疚几乎快把她逼疯了。
那女孩若有所思,只对她微微一笑,“没关系的,我已经做完我该做的事了……所以,你不需要道歉。”
半晌,孟萤珈沉默地从包里拿出几张纸,递给她。
周宝涂接过来,发现是病假申请,申请人正是她自己的名字。
她刚刚还烦恼要怎么跳过那些繁琐的程序呢……
见这女孩轻而易举地被几张纸逗开心,似乎心情也没有很糟糕,孟萤珈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语气轻松了许多:“半个月前就交的申请,就你这身体状况,早该回去好好修养了。”
女孩仍是浅浅笑着,“是呀,是该好好休息了。”
她看了眼夜空,又看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不过这么晚了,大巴车是赶不上的了。”
“没事,我和张凌那边说了声,给你安排了车回去。”
孟萤珈往车库走,向后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
周宝涂有些错愕,下意识问道:“张凌前辈……不是待在人造能量场基地吗?”
前几次和盛恢打起电话,还听见他的声音来着。
孟萤珈瞥了她一眼,像是意外,她知道的倒不少。
“有几个项目的研究员去参观,今天没赶上开会,着急回来,他负责接送。”
她背对着周宝涂在前面带路,那女孩自然看不见她眼睫晃动、神情迟疑。
尽管形势不好,孟萤珈依旧希望这单纯的孩子不要太早被卷入那些争斗。那些浑浊难辨的事情,能晚些让她接触,就晚些吧。
身后久久没有声音,她侧头看去,发现那女孩还停在原地。
“宝涂?”
那人静静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影子和门边那株无精打采的盆栽融在一起,几乎分不清楚。
被叫一声,她抬起头,神情才活起来,脸上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啊,刚才有点头晕。”
孟萤珈步子慢下来,停在她身边,跟着女孩的步子重新抬脚往前走。夜里有风吹来,周宝涂打了个寒颤,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小臂边有温度贴近。
“太瘦了点,这次回去,多吃些。”她很少说这种话,显得僵硬又不自然。
“好。孟姐,往后,你有空也来看看我吧?”
“我……就不去了。”
她只当周宝涂是怕寂寞,想找人聊天。却忘了这向来不爱麻烦人的女孩突然这么直白要求,其中深意已是跃然纸上。
“孟姐,他也很想再见见你。”
周宝涂想起自己入职前,和周砚平聊到深夜,健谈的老父亲把自己这么多年来教的学生挨个儿报给她听。如数家珍,每个学生的性格和特点都一一记得,唯独提及到那个,最令他骄傲的学生时,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按住孟萤珈微微颤抖的手。女人不想多说,只是勉强摇了摇头。
两个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贴近的手却也没有再放开。
到了车库,孟萤珈才从自己的回忆里清醒过来,她拿出手机寻找张凌说的那个车牌。
周宝涂有些犯困,把头偏向一边,正想打个哈欠,视线却莫名瞥进了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前窗里。
透过车窗玻璃,看见里面的挂坠。
一只小小的灰色玩偶兔,陶瓷做的身体,显得浑身水亮光滑,圆圆兔尾上还挂着两个用绳子串起来的胡萝卜。
那是去年情人节,她送给盛恢的礼物,从那以后就一直挂在车上。
他回来了……?
周宝涂脑子嗡地一下,卡壳了。身旁的孟萤珈还在找车,喃喃念着张凌发来的车牌号。
“孟姐!”她突然出声,把空荡荡的车库都吓了一跳。
那女孩脸色仓促,朝着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指了指,说已经看到车了。
“是那个……你确定?”孟萤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因为她的古怪神情,又拿起手机,“算了,我给张凌打个电话。”
周宝涂赶紧拦下她,逐一对照了车牌,又亮起自己的手机,“孟姐,不麻烦你了,我再和张凌前辈联系就好……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孟萤珈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一会儿碰上面了和我说一声。走了。”
很神奇。她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显现出几分超乎同龄的聪慧成熟,让人刮目相看。然而回归到生活里,与人相处时那些瞬间的反应,又无处不说明着面前这人还只是个小孩。
每个肢体动作都在强装镇定,心事倒是干干净净全写在脸上。
太好懂。
这么抗拒帮忙?还是说刚才她提及父亲,自己的反应让她多想了?
孟萤珈捏了捏眉心。其实她只是还没想好……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周砚平。
她心不在焉,察觉到眼前有个人时,已经离得很近。待看清来人,孟萤珈却愣住了。
是许久不见的盛恢。他没有穿工作制服,一身常服,衬衫扣子解了两粒,一副闲散样。
这人不是在基地吗?
他的新人期结束后,和孟萤珈再没什么接触了。换个人来,见当初那莽撞小子如今也混得如鱼得水,多少有几分感慨。
然而孟萤珈上下打量他几眼,只觉得这人如今只有外表越显随和,实际上……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目中无人的傲慢。
基地条件这么好?怎么他出去走了一遭,回来倒是更眼高于顶!
“好久不见,孟前辈。”那“傲慢”的后辈先一步打了招呼。
却并不是打招呼的语气。
孟萤珈心里怪异,嘴上还是客套应道:“好久不见。”
盛恢打完招呼,也没有离开,就这样静静站在她面前,表情似笑非笑。
孟萤珈心头的怪异感越来越重,总觉得他这幅神态,就好像在等她发现一些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几秒之间,她瞥见盛恢手上提了个透明袋子。
那袋子里装了几瓶酸奶,看上去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她凝视着那粉粉白白的包装,和面前这个人怎么也不搭调。
短暂的停滞之后。
她忽然转身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单薄的女孩还在车库旁,拿着手机似乎在给谁发消息。
盛恢裤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孟萤珈收回眼神,再看向他时,眼里划过几分不可置信。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再度响起:“确实是很久了,上次就该见的。”
孟萤珈当然不会以为他在开玩笑,因为在她转头之后,男人脸上浅薄的礼貌笑意就褪得一干二净。
随后,隐晦的讥笑和嘲讽像在他眼里凝起雾,格外刺人。
“什么上次……”
“你把她叫到办公室打杂的那次,我就该来好好拜访拜访了。”
提及那事,孟萤珈脸上也有些尴尬。
盛恢的父母和周砚平是好友,如此一来,两个小孩之间认识倒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