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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茧破 ...

  •   赵玥是在父亲的忌日那天来自首的。她没穿囚服,只带着那只银质茧站在银杏树下,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片即将飘落的叶子。

      “我妈当年藏了两份账本。”她把银茧递给余碎时,指尖还沾着泥土,“一份托你父亲埋着,另一份缝在我小时候的棉袄里。她总说‘阿玥要活得像新蚕,别背着旧茧’,可我还是找了八年。”

      余碎打开银茧,里面裹着枚褪色的红星徽章,是赵玥母亲在警局当临时工时的纪念品。徽章背面刻着串编号,和老郑退休证上的警号只差最后一位。

      “老郑今天一早就去警局自首了。”桔榆的声音带着露水的湿意,手里捏着份供词,“他说当年赵坤用他女儿的病威胁他,每次货运单上的签字都是被迫的。赵玥母亲发现后,本来想连他一起举报,是你父亲跪着求她‘给孩子留个完整的家’。”

      法庭开庭那天,余碎坐在旁听席第一排,手里捧着那只玻璃茧。当法官念出“赵玥因协助销毁证据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时,她看见赵玥抬头望向窗外——法庭外的银杏树上,挂着十几只竹编茧灯,是老郑在看守所里编的,每只里面都贴着张纸条,写着不同警员的名字,最后都落着“对不起”三个字。

      “我妈手术台上的捐赠者,其实是你父亲。”庭审结束后,赵玥在法院门口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他偷偷换了骨髓样本,没告诉任何人。医生说他术后身体垮了,才提前从缉毒队退下来的。”

      余碎想起父亲总说自己腰疼,想起他抽屉里那些没贴标签的药瓶,突然蹲在地上哭出声。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全是藏在“苦衷”里的温柔,像蚕吐丝时,悄悄缠在茧上的光。

      三个月后,老郑因玩忽职守罪被判刑三年,缓刑期间他每天都去养老院的花园编茧灯,编好的灯全送给了当年受害者的家属。有天余碎去看他,发现他把所有茧灯都挂在棵小银杏树上,树牌上写着“新生”。

      “你父亲当年总说,破茧的过程最疼,但疼过了才能飞。”老郑指着最顶上那只灯,里面贴着张余碎小时候的照片,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只金丝茧,“他把这张照片藏了十五年,说等案子结了,就给你看‘没被谎言困住的自己’。”

      赵玥缓刑期间在社区做禁毒志愿者,每次去学校宣讲都会带着那只银质茧。有个孩子问她“茧里的虫会不会害怕”,她笑着说:“怕,但它知道,咬破茧的时候,光就来了。”

      余碎接手了父亲留下的那间老房子,把银杏树周围的花坛重新翻了土,种上了新的蚕桑苗。有天傍晚浇水时,她发现泥土里冒出只嫩绿色的蚕,正趴在片新叶上啃食,叶尖的露珠滴在它身上,像裹了层细碎的光。

      她突然想起父亲刻在茧心的那句话,想起赵玥母亲账本里的期盼,想起老郑编茧灯时的专注。原来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秘密,那些裹在苦里的等待,从来都不是为了困住谁,而是为了有一天,能让破茧的虫,带着所有的光痕,飞向真正的太阳。

      秋风起时,银杏叶又落了满地。余碎捡起片最完整的,夹进那本账本里。账本的最后一页,她补了行字:“所有的茧,最终都会变成光的形状。”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赵玥带着社区的孩子来认蚕桑苗。余碎抬头时,看见阳光穿过叶隙,在账本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极了无数只正在振翅的蝶,翅膀上的光痕,亮得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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