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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光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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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叶落在账本上时,余碎发现最后一页的边缘有处折痕,翻开才看见夹层里藏着张纸条,是赵玥母亲的字迹:“城东仓库第三排货架,有赵坤未销毁的货运单,收件人是‘老茧’。”
“‘老茧’是当年缉毒队的代号。”桔榆突然想起什么,调出三年前的档案,“你父亲的搭档老郑,代号就是这个。他在赵坤案结案后就提前退休了,现在住在城西的养老院。”
养老院的紫藤架下,老郑正用竹篾编着蚕茧形状的灯笼。看见余碎手里的账本,他手里的篾条“啪”地断了,断口处的毛刺像极了周敏指甲缝里的纤维。
“那只0713的茧,是我让你父亲藏的。”老郑的声音带着竹篾的干涩,“赵坤的货运单上有我的签字,我怕被查出来,就逼着他把证据埋进花坛。他总说‘等念念好了就自首’,可一等就是八年。”
他指了指藤架下的木箱,里面堆着上百只竹编茧灯,每只里面都贴着张照片——全是当年被牵连的缉毒警家属,“赵玥的母亲当年找到我,说只要我帮忙翻案,就把账本给我。可我怕了,我看着那些名字,像看着自己的坟。”
余碎突然注意到老郑的左手,虎口处有个月牙形的疤痕,和苏蕊工牌的缺口完全吻合。“苏蕊的工牌是你拿走的?”她抓起老郑的手腕,疤痕边缘的皮肤还泛着红,“你在工坊放火前见过她?”
“她把蚕茧里的证据给了我。”老郑的喉结滚了滚,“是赵坤贿赂其他警员的录音,里面有我的声音。她说‘老茧该见光了’,然后把工牌塞进我手里——那缺口是当年我教她编茧时,被篾条划的。”
木箱底层露出半张货运单,收件地址是城郊的精神病院,收件人写着“余念”。余碎的指尖猛地发凉——那是她的本名,父亲从来不许外人叫。
“你父亲当年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待过三个月。”老郑的声音低得像叹息,“赵坤说要拿你威胁他,他没办法,只能假装你精神失常。那些蚕茧灯里的照片,有张是你在病院里的样子,穿着蓝白条纹衫,手里攥着只银杏叶。”
余碎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的片段:白色的病房,父亲隔着铁窗递给她只金丝茧,说“等茧里的虫飞出来,念念就能回家了”。原来那时她攥的不是银杏叶,是父亲偷偷塞进她手里的账本扉页,上面印着赵玥母亲的签名。
养老院的广播突然响起,播放着警方的通缉令——赵玥在押解途中逃脱了,随身带着那只刻着“0713”的银质茧。余碎冲出紫藤架时,看见银杏树上挂着只新的茧灯,里面贴着张字条,是赵玥的字迹:“去精神病院的档案室,那里有你父亲藏的最后一只茧。”
精神病院的档案室积着厚厚的灰,第三排铁柜的锁孔里插着把银质钥匙,形状是只展翅的蝴蝶。打开柜门的瞬间,余碎看见只玻璃茧,里面泡着枚子弹,弹头上刻着个“茧”字——和三年前赵坤案现场找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是你父亲的配枪子弹。”桔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拿着份弹道鉴定报告,“当年击毙赵坤的那颗子弹,就是这枚。你父亲一直说是他开的枪,但弹道比对显示,开枪的是赵玥的母亲——她当年是警局的临时工,负责档案整理,偷偷拿了备用枪。”
玻璃茧的底座刻着行字:“2016年9月17日,阿芸替我扣了扳机。”阿芸是赵玥母亲的名字。余碎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那本《蚕桑培育大全》,挖空的内页里除了U盘,还有张照片:赵玥的母亲举着枪,父亲跪在她面前,手里捧着那只玻璃茧。
“你父亲一直在保护她。”桔榆把份泛黄的病例放在桌上,是赵玥母亲的,诊断结果是急性白血病,“她当年急需骨髓移植,你父亲配型成功,却因为帮赵坤运毒被停职,没法去医院。赵坤说只要他继续合作,就安排最好的医生,结果手术台上把捐赠者换成了别人。”
档案室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银杏叶飘落在玻璃茧上,像层薄雪。余碎的手机收到条彩信,是赵玥发来的,照片里她站在父亲的墓碑前,手里的银质茧正对着阳光,折射出的光斑在墓碑上拼出个“谢”字。
“她不会跑的。”余碎突然笑了,把玻璃茧放进证物袋,“她母亲的墓就在旁边,她只是想告诉我们,最后一只茧里的秘密,是原谅。”
警车驶离精神病院时,余碎看着后视镜里的银杏叶。它们在风里打着旋,像无数只正在破茧的蝶,翅膀上的光痕,是用八年的秘密和三场火,在时光里烧出的通路。
而老郑还坐在紫藤架下编茧灯,篾条在他手里翻飞,织出的新茧上,第一次没有贴照片,只刻着行字:“光会进来的,只要你敢把茧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