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榆栀小鱼

6、茧心

　　档案室的铁柜第三层抽屉是虚掩着的，余碎的钥匙插进锁孔时，摸到里面卡着的东西——半片焦黑的金丝茧，边缘还粘着点银白色的粉末，是她父亲常用的那种钢笔墨水。

　　“技术科比对过了。”桔榆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手里捏着份鉴定报告，“茧里残留的DNA，一部分属于赵坤，另一部分……是你父亲的。”

　　抽屉里只有个牛皮纸信封，封面上的字迹被水泡过，晕成模糊的墨团，但“0713”这串数字却异常清晰。余碎拆开信封的瞬间，片干枯的银杏叶掉了出来，叶脉间还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她父亲站在合作社的银杏树下，身边站着个穿工装的女人，眉眼间竟和赵玥有几分相似。

　　“这是赵玥的母亲，当年合作社的会计。”桔榆指着照片里女人胸前的工牌，“我们在她的遗物里找到本日记，里面提到你父亲当年负责蚕茧的质检，是他把藏着毒品的蚕茧标成‘合格’的。”

　　信封里还有张银行转账记录，收款方是个陌生的名字，但备注栏里写着“给念念治病”。余碎的指尖猛地收紧——“念念”是她小时候的乳名，她七岁那年得过场急病，父亲说医药费是向单位借的。

　　“赵玥的母亲当年发现了秘密，想举报时被车撞死了，肇事司机一直没抓到。”桔榆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茧形的符号，旁边写着行字，“蚕心是苦的，结出的茧再亮，也裹着毒。”

　　档案室的换气扇突然停了，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纸张霉变的味道。余碎的目光落在铁柜深处，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形状像枚蚕茧——是赵玥留下的，她来过这里，拿走了什么。

　　“监控拍到赵玥进过你父亲的书房。”桔榆调出段模糊的视频，画面里赵玥正从书架上抽出本书，书脊上印着《蚕桑培育大全》，“我们搜查时，发现这本书的内页被挖空了，里面藏着个U盘。”

　　U盘里只有段录音，是余碎父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我没得选，念念在医院等着救命钱……赵坤说只要帮他这一次，就给我足够的钱……我没想到那些蚕茧会害死那么多人……”

　　录音突然中断，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是赵玥的尖叫：“你毁了我家还不够，还要让余碎也活在谎言里吗？那只标着0713的茧，你根本没销毁，你把它藏在……”

　　后面的话被阵剧烈的撞击声覆盖，再清晰起来时，只剩下电流的杂音。

　　余碎突然想起什么，抓起外套就往外跑。父亲的老房子在城郊的巷子里，院角种着棵银杏树，树下有个埋了十几年的花坛，小时候她总在那里玩“寻宝”游戏。

　　花坛里的土是松的，余碎的手指插进泥土时，触到个坚硬的东西——只完整的金丝茧，外面裹着层防水布，上面用红漆画着个茧形符号，和林薇胸口的图案一模一样。

　　茧被剥开的瞬间，股熟悉的雪松味飘了出来。里面没有毒品，只有本厚厚的账本，每一页都记着详细的交易记录，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赵玥的母亲抱着年幼的赵玥，站在银杏树下，笑得眉眼弯弯。

　　照片背面写着行字：“2016年9月17日，给阿玥留个干净的茧。”字迹是她父亲的，但笔锋却异常温柔，不像写在转账记录上的那般潦草。

　　“赵玥的母亲当年偷偷复制了账本，藏在这只茧里，托你父亲保管，想等合适的时机举报。”桔榆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父亲没敢交出去，但也没交给赵坤，他把茧埋在这里，守了八年。”

　　巷口传来警笛声，余碎抬头时，看见赵玥被戴上手铐押过来，她的目光落在余碎手里的茧上，突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我妈说，好茧能保护蚕，也能困住蚕。她到死都以为你父亲是好人。”

　　余碎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医院打来的，说她父亲抢救无效去世了，临终前只说了句话：“让念念看看那只茧的心。”

　　她把茧凑近灯光，才发现茧的内壁刻着行极小的字：“等念念长大了，要让所有的茧都晒到太阳。”

　　夕阳透过银杏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账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余碎突然明白，那些藏在茧里的秘密，从来都不是为了腐烂，而是等着被人剥开，让阳光照进最深处的苦。

　　赵玥被押上警车时，回头看了眼银杏树，嘴里轻轻说了句什么。余碎没听清，但她知道，那一定是关于“苦茧”和“阳光”的，就像她父亲刻在茧心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