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榆栀小鱼

3、旧痕

　　市局档案室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只有换气扇的嗡鸣在积灰的书架间打转。余碎翻到第三十七盒卷宗时，指尖在“青州市蚕桑合作社非法集资案”的标签上停住——牛皮纸封面被虫蛀出几个小洞，像极了蚕茧上的呼吸孔。

　　“找到了。”桔榆的声音从档案柜后传来，她抱着个纸箱蹲在地上，箱底露出半张泛黄的合影。照片里的赵玥站在缫丝车间门口，穿着蓝色工装，手里举着枚刚剥好的金丝茧，阳光在她嘴角的痣上投下点阴影。

　　余碎凑过去时，纸箱里的东西突然滑出来——一叠蚕茧培育记录，最上面那张的日期被红笔圈着：2019年3月17日。备注栏里写着“销毁批次：0713-0317”。

　　“0713是你的警号，0317是赵坤的死刑执行日。”桔榆用镊子夹起记录纸，纸边缘的褶皱里掉出张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他们都该在茧里烂掉”，字迹被泪水洇过，晕成模糊的墨团。

　　档案柜顶层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余碎踩上椅子够到那个积灰的纸箱时，发现里面是三年前缉毒案的补充材料——其中一份证人保护协议上，周敏的签名旁画着个小小的茧形符号，和尸体胸口的图案一模一样。

　　“周敏和林薇都是当年的关键证人。”桔榆的指尖划过协议上的编号，“她们作证时提到，赵坤用合作社的名义洗钱，把毒品藏在蚕茧里运输。而赵玥……”她抽出份员工访谈记录，“当时是缫丝车间的技术骨干，负责筛选‘合格’的蚕茧。”

　　余碎的目光落在访谈记录的最后一页。赵玥说：“金丝茧要在沸水里煮过才不会抽丝，就像有些秘密，必须用热水烫过才不会烂在心里。”这句话的下方，有个用钢笔戳出的小洞，洞眼边缘泛着褐色，像是被血浸过。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打在档案室的玻璃上噼啪作响。余碎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仓库，赵坤被按在地上时，打翻的蚕茧滚了一地，其中一只裂开的茧里掉出包白色粉末，而赵玥就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握着把剪刀，嘴角的痣在警灯的红光里像滴凝固的血。

　　“技术科有新发现。”余碎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张照片——周敏掌心的编号“0713”旁边，还有个模糊的指印，经比对，属于林薇。

　　“她们认识。”桔榆突然翻到份美术馆的参展名单，周敏的名字出现在林薇策展的“蚕桑文化特展”名录里，“周敏参展的作品是幅蚕丝画，画的是破茧的蝴蝶，但展出前一天被人用墨汁泼了。”

　　她放大照片里的泼墨痕迹，隐约能看出是个茧形：“林薇在展讯里写过，这幅画的灵感来自‘浴火重生’，但周敏私下对朋友说，‘火只会把茧烧成灰’。”

　　余碎的指尖在卷宗上划出道浅痕。她想起林薇颈部的淤痕，边缘的锯齿状压迹和周敏指甲缝里的纺织染料，突然抓起勘查箱往外跑——档案室到解剖室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雨水的湿气，像条浸了福尔马林的丝巾，缠得人喘不过气。

　　解剖台上，林薇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余碎的手术刀划开她的左胸时，发现肋骨内侧有处陈旧性骨裂，愈合痕迹显示是三年前造成的。“这不是这次案件的伤。”她用探针探了探骨裂处，“是钝器击打导致的，和周敏右肩的旧伤形状吻合。”

　　桔榆突然推门进来，手里举着份病历：“周敏三年前在医院缝过七针，说是被抢劫犯打的，但那天的报警记录里，她提到过‘对方戴着有蚕茧图案的手套’。”

　　解剖刀停在林薇的心脏位置。余碎突然想起什么，剪开心包膜时，发现心肌表面有处极细微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过。“这是……”她用镊子拨开组织，“是注射痕迹，三年前的，针孔里有残留的麻醉剂成分。”

　　“和赵坤仓库里找到的麻醉剂一致。”桔榆的声音有些发沉，“当年行动结束后，我们在仓库角落发现过一个空针管，但一直没找到是谁用的。”

　　雨越下越大，敲打解剖室天窗的声音像无数只蚕在啃食桑叶。余碎的目光落在林薇的手腕上，那里有串浅浅的勒痕，不是这次案件造成的，边缘的皮肤组织里嵌着点银色粉末——是三年前仓库里那种特制手铐的金属碎屑。

　　“她们当年都被赵坤囚禁过。”余碎突然明白过来，“骨裂、麻醉针、勒痕……这些都是旧伤。赵玥在模仿当年的虐待方式，她在替赵坤‘复仇’。”

　　桔榆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监控组发来的截图——纺织厂附近的监控拍到个模糊的身影，穿着件褪色的牛仔外套，袖口磨出的毛边在雨里飘动，手腕上缠着圈纱布，和三年前赵玥在仓库门口戴的那圈一模一样。

　　“她在等我们去找她。”桔榆看着截图里那人手里拎着的布袋，袋口露出半只蚕茧形状的金属模具，“下一个目标，应该是第三个证人。”

　　解剖室的冷柜发出嗡鸣，林薇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条缝，瞳孔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余碎突然想起她朋友圈那张夜景照片，玻璃上的车灯反光其实有两束——一束来自凶手，另一束，或许来自某个想提醒她危险的人。

　　雨还在下，档案室的卷宗上，赵玥的签名旁有滴未干的水渍，在“茧”字的最后一笔上晕开，像条正在破茧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