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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杏屋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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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月兰坐在言衷身边,率先发难:“这事,不能说孩子,还是大人的不对。自打拉了这电话线,你们也不论什么事、要不要紧,就往外面打电话。大花病了,本也是小事,这么大的雨,你叫二花和言衷回来,怎么能不出事呢?”
从桃花把责任转移给大花姐妹俩:“大花,二花,你们真是会添乱!言衷他腿脚不好,你们该多注意些,怎么还能让他摔成这样!”
这场事故的当事人不得不以“大包大揽”的态度结束这场争辩,醒过来的言衷头一句话就说:“你们别怪她们,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从桃花无奈叹气,以至于掉下泪来:“你把我们吓死了!要是你有个什么好歹,我可怎么对你爸爸交代!”
庄月兰也哭,用手帕子压着眼睛:“总归是我的责任,我总是不爱多说,怕遭人嫌弃。只是少说两句,就搞成这样子!”
屋外的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去后,月亮露出大脸盘子。言衷转到自己专属的屋里去睡,姚菁抱着臂膀伺候他,肚子饿得咕咕叫。
——搞了半晚上,还没吃饭呢。
言衷听出了姚菁的尴尬,低声问:“想吃什么?我去要。”
姚菁左右张望了一下,目露凶光,低声回答:“羊。”——她知道厨房梁上吊着羊肉。
言衷点头,扯着嗓子就喊:“表嫂!表嫂!”
从桃花从屋里出来,嗔怪言衷:“要什么东西,叫二花去找我就是,你喊这么大声,不得头疼!”又笑问,“叫我做什么呢?”
言衷说:“饿了,不知道有没有羊肉?”
“有!”从桃花自信一笑,“都知道我羊肉做得好,你吃过肯定忘不了。正巧上次村里清明办事还有余,我热了来给你!”
一碗羊汤泡馍端上来,从桃花笑嘻嘻站在一旁看言衷吃。言衷喝了一口,从桃花还没走,喝了两口,从桃花依然不走。言衷说:“表嫂,你别陪着我了,我不自在。”
这样一说,从桃花才抿嘴一笑,转身离开。
言衷松了口气,把碗推过来,笑道:“快吃吧,你还别说,表嫂做的羊肉真是没话说,可以算作虎卞县特色美食了。”
姚菁的肚子咕咕响,可她不能抢一个小孩的食物,更何况这小孩还病着。她嘟囔着:“二婶真是的,你饿了,我就不饿吗?专专弄一碗来,够谁吃呢。”她又把碗推过去,“你是病人,你先吃吧。”
言衷说:“我喝过就算吃过了。在我们家,晚上的晚饭也很清淡,所以我晚上有时候不用吃。”其实他的肚子也咕噜噜响。
他这辈子第一次尝到饿肚子的滋味。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这样的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姚菁还是不肯动筷子,“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
言衷四下里看来看去,最后把喝水的杯子倒空:“我用这个吃就好!”
这也算是个解决办法,两个人狼吞虎咽,都顾不上说话,没几下碗底便见了空。
姚菁满足地感叹:“从前我从没想到,吃饱也是一种幸福。”
言衷说:“深有同感。”
姚菁又叹气:“大花不知道吃了啥,或者根本没吃,她也还病着呢。”
言衷道:“今儿太晚了,明天我去商店买点吃的给她。看上去,她这心病比感冒要严重得多。”
静默半晌,言衷又坐起身来,谈到下午的问题:“如果你妈妈的经历和下午的我一般,如果大花兄妹参与了谋杀——二花,你怎么办?”
姚菁看着没有天花板的房梁:“我只想知道真相——至于凶手——我想我没有资格审判。”
她一骨碌坐起来,笑道:“别说那些了,既然吃过饭,那就吃药吧。”她殷勤倒上开水,把药递过去。
言衷抬起头来看了看姚菁手里的药,露出一抹“别想骗我”的微笑,他又躺下去,说:“你情况不对。”
姚菁问:“怎么不对?”
言衷说:“平常叫我吃药,你只是把水和药准备好,至于我吃不吃,你不管。但今天你不但亲手递过来,还想看着我吃。”他坐起来凑过来,低声说,“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打算趁我睡着了,要去那个地方——”
姚菁笑了一下,也没有欺瞒他的必要:“你受伤了该好好休息,再说你的目标太大,一时不见他们就要去找你。我一个人去,别人未必发现。”
言衷不肯:“你一个人太危险。”
姚菁笑道:“危险总比束手无策强,且我只是去看看罢了。”
言衷知道她决心已定,便不再多言,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看了看手表,他说:“现在是八点钟,要是你九点还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这也是个办法,姚菁点点头,冒着夜色出发了。
乡村小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狗吠声此起彼伏。姚菁一个人走在着漆黑的小路上,好似忘川中一缕飘摇的鬼魂。半轮月光下,姚菁的影子浑浊而又细长,伴随着清晰的心跳与脚步声,姚菁逐渐感觉到一阵凉意攀爬到神经上。
其实她也很害怕,无端卷入一场疑似凶案中去,谁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可若不沉寂清扫过往阴霾,谁知道下一个死亡的是谁呢?
——真相是让她走下去跑出去的必要条件。
这样想着,她的脚步就更加急促,待到了杏林,她的背都已经因恐惧、好奇、着急疾行而完全被汗水浸湿,稍稍来一阵风,就把她吹得冰凉。
一贵挖过的地方还没有恢复,手印也还清晰可见。借着绝好的月光,姚菁蹲下仔细查看,却见泥土上已长满了杂草,在春日气候的召唤下,这些草冒出了黄黄软软的小芽儿。
她找来一根粗树枝,努力往下挖掘,每挖一下,她的心就咕咚一声,仿佛每一次触碰都可能揭开真相的一角。
但很明显,在时间的压力下,泥土早已板结。她挖了半天,连树枝都挖断,却依旧毫无发现。
“难道这只是一贵的偶然行为吗?”姚菁心里想。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审视四周。动物的粪便、散落的枯叶,以及不远处那些死了的根桩,似乎都在烘托着一种诡异的氛围。可是跳出恐惧再观察,这里却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枯草虽是稀稀拉拉的,可也是分布均匀的,木桩是死了的,可也是整齐的,连枯叶都是按照季节自然脱落,并无人为痕迹。
但她笃定一贵应该不会无缘无故选这个地方。
深吸两口气,她出去换了个更加硬的砖块,继续向下挖掘。挖到半米深的时候,忽然一声清脆响动,应该是砖砸到了什么。姚菁徒手刨开一看,是两截被砸断的塑料簪子。
女式塑料簪子,色泽暗淡,却隐约透出往日的精致。
姚菁心中一紧,这不像是随意丢弃在这里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将一根完整的簪子埋在半米深的地方?
她把簪子揣起来,捡起砖块继续挖,心中不好的念头一遍遍涌上来,刺激着她下手更重。在她心无旁骛地挖掘时,完全没能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有个人静默地盯着她,随着她愈发激烈的挖掘动作而攥紧了拳头。
姚菁挖累了,却再无收获。一阵凉风从后传来,她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袭来。她感到身后似乎有人在盯着她,可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心有余悸,环顾四周,月光下一切如常,只有风声作响。
姚菁心中暗道:“不能再这样盲目挖下去了,都已经挖了这么深,还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看来里面应该是没什么了——至少这个坑里没有。不如先填埋起来,顺着这个簪子再继续追查吧。”
想到这里,她又转了个方向,哼哧哼哧拼命把土堆回坑里。
“我来帮你吧。”
一句阴冷的声音伴随着春夜的凉风吹进来,吹得姚菁从脚底就一阵颤栗。
姚菁惊愕回头,只见大花站在身后,手里拿着铁锹。背着光的她,整张脸都好似浸泡在黑色溶液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沉。
姚菁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都忘了喊。
大花上前一步,半张脸被月光照亮,瞳色黑的吓人。她穿着宽大的老式衣裳,好似一个还没有点腮红的纸人一样,微微开口:“我来帮你。”
说着,她高高举起了铁锹。
姚菁心跳如鼓,手心冒汗,不自觉就往后缩,缩着缩着,一个不小心掉到坑里去,恐惧覆盖了姚菁每个毛孔,她紧张到连汗毛都似乎有了独立思想,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在四处逃窜。
她挣扎着想起身,却因为恐惧和疲惫而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花一步步逼近。
生锈的铁锹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好似刚出土的利剑。姚菁心中绝望,只得闭上了眼睛。
“二花,让开呀。”
姚菁睁开眼,还是大花,她拍碎一块板结的土,铲了一下,面无表情说了一句:“二花,你蹲在坑里,我怎么填土啊。”
姚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误会一场,大花是要帮她填土。
——这真是自己吓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