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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吴琴的秘密:妈妈快跑 ...

  •   可是大花怎么会来这里呢?——姚菁依然不敢放弃对大花的怀疑,毕竟深更半夜拿着铁锹来这里,怎么想都不像是偶然的。
      一边想,姚菁一边从坑里爬上来,坐在一边看大花填土。
      大花瘦弱的身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动作却异常麻利。夜风拂过,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默。泥土一锹锹落下,坑口逐渐平整。
      大花填完土,说:“走吧。去二叔家里。”
      “去二叔家?”姚菁疑惑地抬头:“这么晚了,去二叔家做什么?”
      大花掸了掸土,似乎卸下了负担一般,道:“去找警察来,来把我捉走。”
      姚菁愣住了。
      大花道:“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事情会藏不住。怀着那样一个秘密,我夜夜无法安眠。你是我的妹妹,既然你有心要查,还不如我投案自首,总好过到时候被别人抓了。”
      “不——不。”姚菁上前去拉着大花,“大花,我不是要抓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大可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不好吗?”
      大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坐在半截塌了的土墙上自怨自艾:“我的命就是这样的。其实被警察抓走挺好的,听说监狱里有饭吃,不会饿肚子。但是,我杀了人,只怕要被枪毙。”她转过来,笑得凄惨,“不过也没关系,听说枪毙前还给发衣裳呢!死前可以吃饱、穿得体面,也不算亏。”
      好似夙愿即将完成似的,大花那一抹凄惨笑容里带着些许释怀。
      姚菁摇着头,怎么也不肯相信大花会是杀死吴琴的凶手。这样柔弱的大花,和柳絮一般的大花,她能杀死谁?
      “大花,我是你的妹妹,我一定站在你这边的。”姚菁去扶着大花的脸,“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告诉我吗?”
      大花抹下妹妹的手,眼神空洞:“你不是二花。”
      “你——”姚菁愣住了,“你说什么?”
      “你不是二花。”大花说。
      “你——”
      大花凄凉一笑:“从那日伤了头开始,你就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你站在我面前,我却总感觉你不是二花。好比——好比——二花从不吃羊肉。小时候她才被爹从舅舅家抢回来,性格上难免有些孤僻,我牵了一只羊羔来给她玩,她才稍稍开心了些。后来,爹当着她的面把羊羔宰了,所以她一闻羊肉就会吐,别说吃进去了。”
      姚菁随着大花的回忆,眉头打成一个结。
      大花又道:“你从不问妈妈的事。可自打你上次伤了头,一清醒过来就开始追问妈妈的事。”
      “所以,吴琴到底在哪里?”既然双方都已经讲到吴琴了,姚菁也无意再演什么姐妹情深,她只想知道事情的答案。
      大花望了望月光,问:“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隔壁村的马家母子吗?”
      姚菁想了想:“你说过,死了男人的那一家。”
      大花点头:“马大奇家。马大奇从前和爹的关系很要好,两个人称兄道弟,每天都在村口那里玩花牌喝酒,是出了名的两个酒鬼。”
      “你回来后的那一年,妈妈其实也回来了,回来看我们。”大花的眼神延伸到月亮上去,好像那里在播放着她的回忆,“那年,我十二岁。那一晚,爹没回来,我出去去找爹。村口没找到,我自然就去马大奇家里找。马大奇说,他知道爹在哪里,他带我去。”
      杏林里的枯叶随风动了动,大花的目光也就被吸引着,落到这泥水地上来:“他就带我来到这片荒废的杏林,说爹喝醉了,在里头睡着了。我进来找爹,他忽然我用衣裳捆倒在这里,把我糟蹋了。”
      姚菁听过,周身凉意伴随着愤怒、悲伤,让她不自觉打出一个冷颤来。
      大花的脸越发灰了,她似乎要哭,可她完全没有力气。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几乎都是用气儿呵出来的。
      大花说:“你知道有多巧呢?妈妈回来了。”
      “妈妈不常回来,每次回来看我,也都不大亲热。我一度以为,妈妈是不爱我的。”
      “那天,就在我遭遇人生浩劫的那天晚上,就像天使下凡一样,妈妈不知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那片杏林。她看见马大奇糟蹋我,冲上来就打马大奇。马大奇疯了一样,又推倒了妈妈要糟蹋。妈妈的力气小,怎么也推不开马大奇。马大奇打妈妈,一巴掌一巴掌,他还骂妈妈,一声一声。”
      “妈妈让我快跑。可是我被捆着,连喊也喊不出声。”
      “我着急,狠命去蹭木桩,终于撕开了那些衣裳。当时地上有一块很大的石头,我想用它去打马大奇,可是我搬不动。我就开始喊,希望喊出谁来。可是天也不帮我,一阵闪电后,雷声压住了我和妈妈的声音。”
      “这时候,雨下大了。”
      “我拼了命捡起地上的东西去打马大奇——或者是石块,或者是木棍,或者,仅仅只是落叶吧——我不记得了。马大奇身形魁梧,根本不受我的影响。后来,妈妈就用头上的塑料簪子去戳马大奇的脖子和脸。可是马大奇的力气大得厉害!他很快就把簪子抢过来。”
      “我不知道我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我最后还是搬动了那块石头。我把这石头狠狠砸向马大奇的头,他终于倒在了妈妈身上。”
      “可是他没死,他捂着头站起来,眼神凶狠地盯着我,像一个巨大的、带着獠牙的魔鬼!”
      “这时候,妈妈站起来了。”
      “妈妈举起那块石头,在一阵闪电过后,狠狠把马大奇的头砸烂了。我当时就看见血水顺着马大奇的脖子流下来,和竖着跑的小溪一样。他踉跄了几步,终于跌过去了。”
      “妈妈跑过来抱着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裹着我,抱着我说,‘大花,别怕,妈妈在这里。’我吓得愣住了,我说,‘妈妈,死了,死了’。妈妈说,‘别怕,他该死。’”
      “这时候,一贵找我来了。我反应过来,杀人是要偿命的,我不能让妈妈背上杀人罪名,这世道安给她的罪名已经太多了,我不想让妈妈在这个烂泥窟里一起受罪。我对妈妈说,‘妈妈,快走吧,快走。’”
      “妈妈抱着我不肯走。”
      “我说,‘妈妈,你快走,我有办法!’——我很快指挥一贵在废墟里挖了一个坑,我要把马大奇埋了。”
      “那时候土很松软,一贵刨得极快。他用马大奇的衣裳把马大奇裹起来,扔到坑里去埋。我就拉着妈妈往公路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公路边上,我对妈妈说,‘妈妈,快走。’妈妈哭得气都上不来——她不肯走。”
      “我说,‘妈妈,别回来了。’”
      “我就撒开妈妈往回跑。等我跑回来的时候,一贵已经把马大奇埋好了。我和一贵回家去,爹已经回来,还睡得糊里糊涂。我大概是发烧了,做了一晚上奇怪的梦,醒来后,我的口吃几乎变成了哑巴。”
      “第二天,我又回到杏林去,可是马大奇不见了!那个坑明明还在,可是马大奇不见了!我跑到马大奇家去,听见了震天的哭声。原来马大奇后来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往家走,摔倒在磨盘边上。”
      “马大奇那晚也喝了不少酒,所以他家人认为他是酒后不慎摔死在磨盘上。雨太大,身子被泡了一晚上,留不得了,故而他们匆匆发丧,并没有追究过。”
      说出这些之后,大花已经筋疲力尽,她顺着土墙,好似一片薄膜一般,飘到地上。
      大花说:“一直以来,你都在试探一贵,试探我。可是一贵听不懂你的话,无法给你描述那夜他做了什么,我更是深藏着这个秘密不敢与人说。今天夜里,下大雨、打雷、男人、女人,一切的环境都和那夜类似,导致一贵记忆混乱,才揭开了这个事。否则,我是想要瞒你一辈子的。”
      “我一直跟着你。我想,你一定想在这里挖出谁来。我也知道,你什么都挖不出来,所以,我还抽空回去找了一把铁锹来。哈哈。”大花说这些的时候,依然面无表情,好似一个纸人,似乎只有变成一个无心的纸人,她才不用感受那切肤的疼痛。
      姚菁听着,只感觉满心的恐惧都随着大花的描述逐渐变成了同情。她上前去抱着大花:“大花,别伤心,别难过,别害怕,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杀人,妈妈也没有杀人,一切都是马大奇自作孽。”
      大花把头软软靠在妹妹的肩膀上:“马大奇的人品坏。他死后,之前他欺负过的人,就都把他的罪孽抱负在他的妻儿身上。每次我听见有人欺负马氏母子,他们的痛苦好像都应在我身上似的,我苦苦受着煎熬。好几次,我想去和马家婶子说明白,可我总也害怕。你还没有长大,一贵也没有好起来,我进去了,你们怎么办呢?”
      姚菁抚摸着她瘦骨嶙峋的背,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你要想,二花已经长得足够大,一贵也足够听你的话,妈妈还好好活着,一切都在望好的方向发展。”
      大花听了,先是细细抽泣,抽了两声,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温热的眼泪铺满整个脸颊,又沾染到二花的身上。
      九点半了,言衷静静站在远处看着大花姐妹,并没有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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