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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别松手 ...


  •   十期和李总谈下来的是外事访问活动,执行护卫任务。
      没有什么难度,主要是展示昂扬形象,顺带着要求机动性强。
      于梁平时习惯了三儿和扑克脸去述职穿西装的样子,丝毫不以为奇,直到那三个和安全局其他部门的人并排站在一起的时候,才显示出来有多打眼。
      因为是外事访问,所以经费给的很高,还有预发的奖励绩效包,他们出发之前,十期就把钱带回来给王姨打到他们的公共账户上了,留着以后做任务和团建的时候用。十期他们随团可以再带一个司机,平时四个人正好一车,也算是一个机动小组,于梁自告奋勇的报上名。

      开会的时候他们三个站一排冲个排面,开完会吃完宴席走哪他们也跟着一起。
      一直忙了一整天,活动才算结束。
      于梁还挺惋惜的,“难得有机会出国,也不让我们多玩两天。”

      安全局申请因私出国的手续非常麻烦,去之前回来之后都要经过严密的安全检查和特别教育,从工作后于梁就一直没再出去过。
      三儿和扑克脸也想多玩两天,撺掇十期,“反正正式的外事访问都是报了三天行程,怎么允许人家领导有私人行程,我们就不许有?”
      十期从车里翻出来四张船票,甩到后面。

      登岛的船票,他来之前就订好了。
      三儿给他竖个大拇指,“有这好东西你不早说,你怎么让他们同意的?”
      十期比个嘘的手势,“都别声张啊,上面没同意,被发现我就等着挨骂吧。对了,回去的机票都别走系统,我个人给你们报。”

      作为一个部门的老大,竟然公然违抗规定,带大家出来玩。
      幸福来的太突然,于梁怀疑自己是水土不服中毒了。

      一直到上船,于梁扶着船舷对塑料袋狂呕不止,插着漱口的空也不忘感慨,“我果然是中毒了。”
      “你这是晕船,”三儿嫌弃的又带上一层口罩。
      十期在船头和船长聊天,像是在确认回程的时间,说着话还总回头往这边看。

      于梁比了个OK的手势,“他这样真不会被处分吗?”
      “他不太在乎这些,”三儿脱口而出。
      没有人会不在乎这些,于梁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能当上领导的面临的压力都不小,一个两个恨不得把底下的人榨出油来,也没谁公然带着下面的人去野的。
      船又晃了一下,半空中的呕吐物拐个弯,落在三儿鞋上。
      三儿继续给他撑着袋子,叹口气,“那会儿你刚来,不知道还有印象没有。上次执行完大任务就赶着回去述职,大家心里都不爽。”

      于梁记得那次,三儿还捅了十期一刀,想来他们当时情况都非常差。
      “那时候我就知道,熬过这次,他肯定会想办法补偿我们。”三儿说完了又扭头看前面,正和频频回头的十期对上眼神,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嘴上说的却是“老大人真挺好的。”

      三儿说到这,于梁就明白了,十期是很知进退,也有手腕的老大,这种老大,才能让手下们滋润的活着,不至于被逼死,也不至于什么资源都拿不到。
      特别作战部是安全局的保密部门,具有相当的不可替代性,所以领导能允许他们的一些小错误,给他们一些小甜头,比如其他渠道更高的经费,比如能对他们偷偷度假的行为有一定容忍度。作为代价,可控性是不能触碰的红线,所以就算是再反感,也要求行动组必须在第一时间回来述职,十期宁可自己被插一刀,也要保证这个环节没有问题,难怪他能当上特战部的老大。

      十期那边聊完了,小跑着过来。
      于梁赶紧把嘴巴擦干净,直起腰来,见色忘义的把三儿赶到一边去扔呕吐袋。
      “没事儿吧。”十期人还没走过来,问候已经到了,好像随时都准备着,去照顾别人。

      于梁向他胸口擂了一拳,“婆婆妈妈。”
      十期笑,“公公爸爸。”
      没个正经。

      十期今天没挽袖子,于梁捉住他手腕,十期愣了一下。
      “你别告诉我你是怕晒,”于梁一边说一边挽他的袖子,十期挣了一下,于梁手指像钳子一样,把他手腕握得紫红,十期没再挣扎,“不小心磕了一下。”
      袖子卷起来的,露出小臂层层缠紧的纱布,纱布洇出些血来,能看出是一道又长又直的新伤。
      于梁盯着纱布看了一会儿,把他胳膊放下,胃里的翻江倒海一时都顾不上了。
      “多长时间了?”

      “昨儿,皮外伤,现在都快好了。”十期一副混不在乎的样子,于梁看得直想抽他。
      他一把抓住十期的领口,把十期拧身推靠在船舱的一侧,一字一句的重复,“我,问,你,多,久,了?”
      十期知道于梁在问什么,一开始就知道。
      他半偏过头去,躲开于梁的视线,想不到开脱的理由,说不出机灵话来平息这场怒火。

      十期就这样被他逼着站了一会儿,乖巧、柔软而无害。
      直到于梁的胳膊酸了,他放下手。
      今日度假,十期是一身短袖短裤的棉麻衬衫套装,衣领的布料被团成一团,缓慢的展开,留下抹不平的细密褶子。
      两个人靠的很近,于梁即便松手,也没有退开。

      他的眼睛仍冒着火,心中迫急的关心说不出口,只能包装成进退得宜的调侃,“搭档,你总是受伤,会让我怀疑你的能力的。”
      于梁拿出职场的态度来,十期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区,原本蜷成一团的人舒展开来,顺口接茬“嗯,下次注意。”
      于梁恨自己刚才那一刻的退缩,更恨十期不放在心上的态度,一次两次是不自知的意外受伤,三次四次,还要这样敷衍吗。

      大概是看出于梁眼中的不愤,十期多解释了一句,“行动组每个人都要和自身的问题共处,我习惯了。就像这个社会,也习惯了和社会里的种种问题而共处。”
      道理于梁都知道,可他还是愤怒,或者说他正是因此而愤怒,他对整个特战部,整个行动组都感到愤怒,“怎么可以这样?你要去治疗和疏导,而不是压抑和对抗。”
      心理治疗的基本原则,谁都清楚,于梁说的也是这个世界应该如何的道理。
      然而总有些事,只有存在的理由,却并不应当如此,就比如从茶水间才能钻进来的特战部,比如有病不治还要主动诱发的行动组。

      “不可以。”于梁又强调了一次,对他自己,也对这个世界。
      十期笑笑,很多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最终化成一句自嘲,“我们精神病也要就业的。”

      俩人的交流算不上不欢而散,也算不上和平解决,只是再下船参与项目的时候,这对话像是没有发生过,尽是成年人的心照不宣。
      于梁想,有的时候也没必要这么得体。

      岛上项目不少,拖拽伞拽着人在天上飘,直升机一圈圈的盘旋,几个人看了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吸引目光的是岛边的悬臂蹦极,一条悬壁支出山崖,跳下来就是大海,上面吊着的人在空中弹了几下,缓缓被放下来。
      精神病大概都有些疯狂,三儿和扑克脸看见就冲过去要玩,十期眼里也是向往,却并不急着去,而是站在边上帮于梁递水。
      终于下了船的于梁如获新生,看着蹦极也生出一股壮志凌云的气势来,只简单整理了一下,叫上十期,往蹦极的地方跑,“走,我也去。”

      十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缀着,脚步在踩他的影子。“你不怕吗?”
      “反正我胃里那点东西都吐干净了,怕什么。”

      怕,还是怕的。
      做直梯一路上来的时候,于梁的腿肚子已经开始抖了。“刚自愿协议我签的是英文名,是不是没有法律效力啊。”
      三儿笑话他,“不想去就不去呗,他们不是说随时可以退出吗。”
      于梁咬咬牙,这时候要是退出,还不得被笑一辈子,再说钱花都花了,退出又不退钱,他才不要。

      到台子上的时候,脚下是没有底的,四面漏风,向下一看,于梁直接魂飞魄散。
      说什么都不敢了。
      三儿先下去了,扑克脸等的跃跃欲试。
      于梁脸都白了,没一点血色,十期察言观色,“要不我们下去吧。”

      于梁全身上下就剩下嘴是硬的,“我不怕。你别仗着是行动组,就瞧不起我们渗透组的人。”
      “不敢,是我有点害怕。”十期凑上来,紧紧的将于梁箍在怀里。
      十期比于梁高一点,这个角度正好将周围的一切挡的严严实实,四面的风都比刚才暖和了一些,于梁松口气,抬眼去看十期,十期做出个害怕的表情。
      太做作了。
      于梁在心里骂他,身体却诚实的和他紧紧贴住。

      “到你们了,过来,抱那么紧干什么呢?”安全员打断两人的对话。
      十期做手势让他们稍等一下,另一个安全员在边上说,“换一根索,他们这个肯定是双人的,要两个人一起跳。”

      于梁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或许是十期的怀里很暖,或许是十期做作的样子太气人,双人这个词蹦入于梁耳朵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行了。
      他抬起头看十期,“你要是实在害怕,我们两个一起跳吧。”

      站在台边的时候,四面什么都看不见。
      于梁的手紧紧抓着边上的把杆,安全员拍了好几下也不肯松开。
      十期把自己的手附上去,和他十指交握,于梁的手松开把杆,回握过去,安全员趁机把该挂的锁扣全部挂好。

      于梁没有选择倒立式的下坠,吊索主要受力点在臀部和腰腹,他们可以坐着下去。
      于梁在前,十期在后。
      站在跳台上的时候,于梁真的非常害怕,他不敢向下看,面前是白茫茫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坐标,也可能是压力过大,他的眼睛失了焦。
      十期在他身后紧紧的搂着他,他仍觉得不安全,双手将他的胳膊收紧扣拢,直到感觉被勒进肉里,融进骨血,才停下来。

      十期一低头,鼻息喷在他的耳边,“闭眼,相信我。”
      于梁闭上眼,风呼啸着,在挑衅,在恐吓。
      十期胳膊用力一提,他的双脚腾空,被十期抱了起来,紧接着,他们直直的坠下。

      想象中自己撕心裂肺的嘶吼并未到来,他只是闭紧眼睛,抖出绵羊的颤音,“别松手。”
      “不会。”

      下坠的过程长的像是走完了一辈子,也短的像是只有一瞬间。
      在失重带来的心跳加速中,于梁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十期说完后,似乎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太轻了,浅浅拂过,像神对世人的垂帘。
      昭示着他是被命运之神吻过的孩子。

      吊索回弹的瞬间,两个人向上荡起来,于梁悬着的心落了地。
      在地面上看着最恐怖的部分,实际体验时,竟然带来的是如此美好的救赎。
      他终于被拉住了,他知道自己不会一直下坠,会被拉住的。

      吊索上二人的弹跳渐渐放缓,地面的安全人员划着一支小独木舟过来接他们。
      吊索的绳子渐渐放长,木船上伸出一根杆子,安全员大喊,“抓住杆子。”
      安全员又喊了两次,于梁睁开眼睛,那双手仍紧紧的扣在身上。
      在下坠时一直拉住他的,远远不止是吊索。

      因为没人抓杆子,只能由上面的安全员将绳子慢慢放长,地面的安全员一把抓住他们脚腕,才把他们俩固定住。
      失重后脚是软的,二人一起跌坐在木舟的软垫上。
      于梁想大笑,却喘不上气,他拍拍十期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松开吧,你还想抱一辈子?”
      地面上的安全员对他们抓杆子时的不配合很是不满,手忙脚乱的解开他们的安全扣,将船划向岸边。
      动作间于梁似有若无的听见一句,“想。可以吗?”
      他分不清十期是对谁说的,是对他上一句的回应,还是安全员让他配合的动作确认是否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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