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域》石逸

5、很好的人

　　附近很近就有商圈，俩人并排腿着过去。
　　“刚说要接什么任务吗？”于梁主动提起电梯里他们的聊天。

　　十期按了两下手机，笑笑，“本要微信叫你一起下来的，遇到李总，正好把这事谈下来，下半年的经费就有着落了。”
　　王姨说他们特战部仅仅因为解决念灵能拿到的经费很少，很多时候要主动找别的项目拆东墙补西墙，没想到是这么个找项目的方法。
　　于梁了然点点头，“这种事下次叫我去搞定就行，搭档。”

　　十期脚步一缓，观察他的表情。
　　十期的眼神真诚的像会说话，是如此郑重而珍惜，于梁心里很乱，一切感官却清晰的被放大，他听见风吹树叶，蝉鸣，鞋子落在地上的啪嗒声音。
　　直看到于梁从耳尖红到了脖根，十期才施施然移开目光，一马当先的迈开步子来。

　　撩完就跑，真是没品，于梁在心里腹诽，听着十期的步子却是比刚才轻快很多，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个弧度来，自夸，“别忘了，我可是金牌谈判专家。”
　　“知道了，于处，”对面跑过来一个小女孩，十期回手捞了一把于梁，小女孩灵活的钻过去，一溜烟没影了。
　　小女孩爸爸提着两个购物袋，在后面慢吞吞的跑着，出了一脑袋的汗，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

　　十期的手捞在他大腿上，小女孩过去了也没松，接触的那块皮肤现在烫的像是一块电烙铁。
　　他发现十期很喜欢这种接触，无论是目光上的交织，还是某一小块身体的连接。
　　一小块，身体，于梁又有点想入非非。
　　真是疯了。

　　“不过你要懒得搞这些，也不用勉强自己。”
　　十期的话把他的思绪拽回来。

　　于梁确实懒得搞这些办公室政治，谈下来一个事难，接下来之后面对其他部门的明枪暗箭更难，他对办公室政治这一套早就厌倦不堪，他讨厌那些没意义的事情，但是要能让男朋友嘴角挂上发自内心的微笑却是有意义的事，他没道理不做。
　　俩人七拐八拐的走到一家寿喜烧的店里，于梁看了眼店铺的招牌，和刚才外卖袋子上印的一模一样。

　　于梁脸上一红，后知后觉想起来在楼上饿着的同事们，心里生出一点难得的愧疚。
　　给王姨发信息，「你们吃上饭了吧。」
　　「王姨：。。。老大说把你带走了，让我们自己拿」
　　于梁放下手机，那时候他看见自己拿外卖了，只是没点破，交代了王姨后，才带他来吃这家店的。
　　十期在他心里的形象又不一样了，每一件事都像是一块拼图，让于梁一点点拼起来，十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呢?
　　于梁在心里问自己，说不清，道不明。
　　点好餐，十期把平板递给他，让他看看爱吃什么，加一些。
　　于梁扫了一眼，除开他自己刚刚外卖点的主食，还加了些天妇罗和凉拌小菜，作为工作日中午的简餐算是很丰盛了。
　　他点了确认下单，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茶水，给两个人都倒上，举了举杯，“搭档下次约我，挑晚上的时间吧。”

　　十期坐在他对面，眉眼弯弯，看他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把前菜上的土豆泥往于梁前面推了推。
　　“今儿晚上要去实验室，前一阵子耽误的有点多，得抓紧回去刷脸。”
　　十期聊到学校里的事，两人的年龄差距一下子显现出来，于梁想起来的时候是加上回忆滤镜的美好，却是十期正在经历的当下，他无法带着怀旧的语气和他去聊大学的生活，以己度人，一边上班，一边上学，怎么想都挺累的。

　　中午档口时间段，上菜很快，一份寿喜烧的肥牛锅很快上来，咕嘟咕嘟的冒泡。
　　服务员帮他们把上面的菜埋到下面好尽快煮熟，有一小块豆腐泡压了好几次，勺子一松就弹上来。
　　“还没毕业，怎么就被招来安全局当牛马了？”于梁又换了个话题。

　　十期半笑着看他，于梁也低头看自己，正了正领带，将袖口挽起来。
　　“好看。”

　　他听见十期这样说，脸扑的一下红了。谢谢青天大老爷，他苦心打扮一整周，也算修成正果。
　　“上午的时候没看见你，”于梁接话，可这话说出来又太像是一句质问，好像从坐下来，自己一直查户口似的提问和试探，赶紧补了一句，“那会儿发胶更硬挺。”
　　十期夹了一大筷子肥牛，一口全塞嘴里，听见他说话，才嚼两三口就给咽了，“上午也上课来着，中午才过来的，吃完饭回学校。”

　　没想到自己以为的摸鱼圣手，竟然是个绝世卷王，“就为了回来拿这个项目，你中午特意跑一趟？”
　　十期忍俊不禁，指着锅里的菜，“你再不吃，被我炫没了。”
　　于梁去夹菜，果然小半锅都空了，好在他爱吃的豆腐泡还在，夹起来一个，放到嘴里，浸出来的汁水滚烫。

　　“不是为他，上楼的时候正好遇见，就把这事一并说了。”
　　不是为了和李总谈项目，那是为谁啊？他回来上楼的时候遇见的，又没见他回来，今天回单位不就和他一起吃一顿饭吗。
　　于梁抬眸看他，要再问，十期话锋一转换了话题。

　　一顿饭到后面，于梁没吃出味道。
　　本以为十期会和自己聊聊他之前提离职的事情。
　　可是十期也没聊，真的只是找他吃了一顿饭，吃饭之后结账就回去上课了。
　　全勤打工人于梁下午头一次的翘了班。

　　他跟着十期一路到他们的教室里面，偌大的阶梯教室，他藏在后面一点也不显眼。
　　十期上课的时候，也没有认真听讲，和边上的几个男生推推搡搡，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低着头，一起玩起手机来，竟然在课堂上开黑，还在他这装模作样立好学生的人设。

　　于梁一直看着，看得痴迷，直到被身边的女生用鼻尖戳了戳，女生凑过来，“大叔，盯了一节课了，你也喜欢他？”
　　一时间想吐槽的地方太多，只好抓了个最重要的点，“也？”
　　“昂，十期在学校里挺出名的，上过好几次表白墙，喜欢他的人还挺多的。”
　　“那有没有人成功过啊？”于梁追问。

　　女生想了一会儿，“也不好说吧。他就是那种谁去找他，他都笑嘻嘻的和人家说谢谢，反正也不当着大家的面拒绝，但也从来没见过他和谁在一起，就是和宿舍里的那几个玩挺好的。”
　　女生说完又补了一句，“你没事可以去找他试试。”
　　于梁看着十期身边那几个男生，说实话在他作为一个GAY的眼里，算是很般配的，年龄相似，爱好相同，学业上也有共同语言，怎么看如果十期想要，都会是一段不错的校园恋爱。
　　一节课结束，大家急着赶往下个教室，十期和边上的同学不知怎么闹起来，边上的人推他一把，笑骂他“你个幼稚鬼”。
　　十期笑的阳光灿烂，别人一推他，他就往后倒，推人的慌了神，将人扯进怀里，又一脚踹开。
　　他当真在经历一段打打闹闹，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于梁晃晃悠悠出了教学楼，没打算再听后面的课。
　　十期在工作上表现的太成熟稳重，以至于于梁都快忘了，二十岁该是什么样子——会被同龄人骂幼稚鬼，会在受到推搡的时候，毫不反抗也不防备的向后仰倒。
　　不再是特战部行动组的一切远的像是另一个平行宇宙。

　　再赶回去上班的时候，于梁整个人都老实了不少，看起来蔫蔫的。
　　王姨凑过来，“不至于吧，我们还没骂你呢，你倒是先摆起脸色来。”
　　于梁赶紧道歉，在手机上给一人点了一杯奶茶。
　　边上忙的飞起的情报组也不忘插句话，“中午被老大骂了？”

　　“他会骂人？”于梁想象不到。
　　“他倒是不骂我们，一般都是上面太过分了，他就开骂。”情报组的干活也没耽误他聊天，“你没被他骂，丧眉耷眼的干什么？”
　　喜欢上万人迷的于梁有苦说不出，找茬迁怒“地铁口那个案子，源头还没找着呢？”
　　情报组的翻个白眼，热火朝天的继续去干活了。

　　大概是被刺激了，挨骂后效率显著变高，没两天源头很快锁定下来。
　　从这个地铁口辐射的范围内，每个人都身上很重的怨念，说起来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一个是地铁现在搞无人售票，服务台也没有人，他们一群人没事干，就全在安检那里聚众。明明三五分钟才能进来一个人，他们却要在那里放上六七个人层层设卡的拦着。
　　更过分的是有几个大叔，每次地铁安检的时候，总是查的非常严，要是一贯查的严就算了，别的地铁口可以直接通行的小包，手检的敞口袋和餐包，到他们这里总是被拦下来，一定要过一下安检，不然就横鼻子竖眼睛的，过了安检后他们就一块闲聊八卦谁包里又装了什么。有民工带着个大桶里面装些电锯锤子他不查，到年轻女性那就无论大小都狠狠拦着。
　　说起来事情不大不小，但却足够可恶。

　　因为不止一个源头，算是群体性事件，就让婷婷和扑克脸去了，于梁自觉需要增加经验，也跟着一并去了。
　　任务解决的很顺利，扑克脸把那几个大叔压制下来根本不费什么力气，毕竟他们欺软怕硬，连带着念灵也欺软怕硬。婷婷这里却犯了难，她挖出来这些人的变态心思后，跟本不想和他们多说一句话，只想把他们全部都送进去，满脑子想着偷拍女性和趁安检的机会咸猪手，要不是规定一般女性乘客由女性安检早就会得手了，婷婷只想一人一个飞脚给他们全踹成脑震荡。
　　于梁看事情要坏，接过话头，连威胁带恐吓一番，让他们这样的念头再不敢冒出来。

　　回来的时候，十期在机场接的他们。
　　“你每次任务结束后都会来接人吗？”于梁好几天不见他，见了之后才发现这张脸日日夜夜，也没曾离开他脑子。
　　“这次让你蹭到了。”十期给婷婷把车门打开，婷婷和扑克脸并排在后座坐了，于梁自然去前面副驾上坐好。
　　大概是刚刚结束任务，大家兴致都不太高。

　　“我和情报组说了，让他们下次分任务的时候长点脑子。”十期上车后，并不急着开车，反而是在后视镜里观察婷婷的表情。
　　目光中同样的珍重，让于梁有些吃味，他知道有些人很好很负责，就是对谁都很好，都很负责，他不能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又要求这个人只能对自己这样。
　　既不科学，也不现实。
　　婷婷听了他这话一直绷着不太开心的表情松弛下来，很明显刚才的情绪被这样的关注而哄好了，笑骂他，“显着你了，情报组的人分之前也不知道呢。”
　　“嗯，他们让我也长点脑子。”十期接话。
　　车里爆出一阵笑来，连一贯的扑克脸，也嘴角弯弯，从刚刚战斗的紧张状态中抽离出来。

　　三言两语，车里的气氛焕然一新，于梁看十期的目光就更复杂了。
　　他见过扑克脸战斗的样子后，才知道十期强的可怕，他是怎样强大的执念，能在瞬间压制对方。平时又是怎样控制，让如此强大的执念露不出来一点马脚，于梁想不明白。
　　他唯一能想明白的是，十期能保持稳定其实是因为他病的最深。
　　临床实践中，曾经出现过案例，一人每天都生活在极度的混乱里，看起来却和常人没有一点区别，分析结论是他早已适应了这种混乱，并且习得如何伪装成正常的生活。

　　于梁总觉得，十期就是这种情况。
　　他对其他人都有点太好了，好的像是从来不存在一个十期需要被照料。
　　他身上也总是出现莫名的伤口，比如上次约饭，十期明明没接任务，大拇指上却缠着一个创口贴，额角也青了一块。
　　不能再这样了，于梁没来由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