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瞳之下》零秋零

24、旧壳寻踪

　　希望的火种一旦点燃，便能驱散最深沉的绝望，赋予人超乎想象的力量。逼仄的石室内，空气不再凝固沉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的、亟待爆发的急切。
　　无需更多动员，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他们仅存的机会。齿轮立刻扑向那堆有限的物资和工具，嘴里念念有词地翻找着所需的零件，眼神专注得发光。其他队员则迅速将剩余的食物和水分发下去，强迫自己吞咽，为接下来的行动补充最低限度的能量。
　　老猫给阿弃喂了水和碾碎的药片，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势。“我会尽量让他保持稳定，”她对雷说，语气坚定，“你们放心去。”
　　雷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凌寻身上。凌寻正强迫自己活动酸痛的四肢，试图尽快恢复一些体力。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明，那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仿佛一剂强心针，暂时压倒了身体的虚弱。
　　“你需要多久？”雷问齿轮。
　　“最快也要三十分钟！”齿轮头也不抬，手里拿着一个万用表和几根裸露的线头，正试图将几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零件拼接在一起，“我需要改装一个信号嗅探器和一个小功率的定向注入器！妈的，要是‘回声大厅’的装备还在……”
　　“我们没有三十分钟。”雷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清洁工’的搜索网不会等我们。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前往最有可能存在古老中继节点的区域——‘旧壳’深处的‘信号坟场’。你在路上完成改装。”
　　“信号坟场？”凌寻问。
　　“一片系统早期废弃的地下中继站和通讯枢纽废墟，”雷快速解释道，“那里堆满了被淘汰的旧型号设备，大部分已经彻底死亡，但也许还有一两个残存的、仍连接着主干网络的‘幽灵节点’。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风险极大。“信号坟场”无疑是系统重点监控的区域之一，即便已被废弃。
　　但没有选择。
　　十分钟后，队伍再次准备出发。阿弃被小心地安置在石室最隐蔽的角落，老猫留下照顾他，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不舍。其余人，包括凌寻，都整理好了简陋的装备和武器。
　　雷最后检查了一下那扇厚重的石门，确保其从内部可以锁死。“如果我们回不来……”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老猫重重地点了点头：“保重。”
　　石门再次无声地滑开，外面是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
　　这一次，队伍的目标明确。雷一马当先，凭借着对地下结构的深刻记忆，带领着众人穿梭在更加古老和危险的区域。这里的通道往往更加巨大，像是巨人为之所筑，但破损也更为严重，时常需要攀爬巨大的断裂面，或者从横亘的、锈蚀得只剩骨架的巨型管道上小心走过。
　　齿轮一边艰难地跟上队伍，一边借着矿灯的光芒，争分夺秒地组装和调试着他那简陋的设备。焊锡的微小光芒和元件轻微的嘀嗒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凌寻紧跟在后，努力记忆着路线，同时感官放大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他能感觉到，越是深入“旧壳”，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反而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的、仿佛被巨大古老存在凝视的压迫感。墙壁上的蚀刻纹路变得更加复杂和怪异，有些甚至呈现出非欧几里得的几何形状，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
　　途中，他们遭遇了一次虚惊。一队普通的“清道夫”从下方一条交叉管道中例行巡逻而过，幸运的是，它们似乎并未将扫描重点放在这些早已废弃的上层区域。队伍紧贴着冰冷的岩壁，屏息凝神，直到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声远去。
　　“快了……就快到了……”雷低声说道，指着前方一个更加巨大的、如同被撕裂的伤口般的洞口，“穿过那个断裂带，下面就是‘信号坟场’。”
　　他们来到断裂带边缘。下方是一个无比广阔的地下空间，看不到底。无数粗大的、早已断裂的光缆和通讯管道如同巨树的根系般从岩壁中伸出，垂落向下方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元件烧焦后的刺鼻气味。
　　借助矿灯的光芒向下望去，可以看到下方隐约堆积如山的、各种形状的金属残骸——那就是“信号坟场”。
　　“怎么下去？”一个队员咽了口唾沫。断裂带边缘光滑陡峭，几乎没有可供攀爬的地方。
　　“老办法。”雷从背包里取出剩余的绳索和抓钩，“找到那些最粗的、看起来还能承重的光缆束。这是我们唯一的路。”
　　这无疑是一次赌博。那些光缆不知废弃了多久，能否承受他们的重量完全是未知数。
　　但没有犹豫的时间。
　　雷率先将抓钩固定在一根看起来相对粗壮的复合光缆束上，用力拽了拽，确认暂时稳固后，开始向下滑降。
　　其他人依次跟上。凌寻排在中间，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将安全绳扣在光缆上，开始向下移动。光缆束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不断有细小的碎片和灰尘落下。每一次晃动都让人心惊胆战。
　　下行了大约几十米，终于接近了那堆积如山的设备残骸顶端。脚下的“地面”是由无数扭曲的金属机柜、破裂的服务器和断裂的板卡堆积而成，极其不稳定。
　　雷率先踏上废墟，小心地试探着落脚点。“分散开！寻找任何还有指示灯闪烁、或者接口看起来相对完好的设备！注意脚下！”
　　众人如同工蚁般散开，在这片科技的墓园中艰难地搜寻着那渺茫的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废墟下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翻动残骸时发出的金属摩擦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一无所获。大部分设备早已彻底死亡，锈蚀得一碰就碎。
　　绝望的情绪又开始悄然蔓延。
　　“妈的！都是废铁！”一个队员忍不住低声咒骂，一脚踢开一个扭曲的机箱盖。
　　就在这时，正在一堆残骸深处摸索的齿轮突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
　　“这里！快过来！”
　　所有人立刻围了过去。
　　只见齿轮费力地搬开几块沉重的金属板，露出下面一个半埋着的、样式极其古老的柱状金属设备。它表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但一端的一个接口面板却相对干净，上面几个小小的、早已停止使用的指示灯中，竟然有一个，极其微弱地、间隔很久地闪烁一下极其黯淡的绿光！
　　就像垂死之人最后的心跳。
　　更重要的是，设备表面烙印着一个模糊的、几乎被锈蚀掉的标志——那是一个环绕着闪电的抽象眼球标志。
　　“旧纪元……全球通讯联盟……的标志……”齿轮的声音因激动而哽咽，“这是……第一代主干网备用中继器！老天！它……它居然还有一丝残电！它可能……可能真的还藕断丝连地挂在某条废弃的备份线路上！”
　　希望之光，再次猛地亮起！
　　“就是它！快！齿轮！”雷低吼道，警惕地环顾四周。
　　齿轮立刻趴在地上，不顾肮脏，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他的工具包，将刚刚在路上勉强组装好的信号嗅探器和注入器连接到那古老中继器暴露的接口上。
　　屏幕上，杂乱的数据流开始艰难地跳动。
　　“我在尝试……捕捉主干时钟信号的溢出……需要时间同步……”齿轮的手指飞快地操作着，额头布满汗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围在他身边，武器对准四周，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凌寻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突然！
　　齿轮的屏幕猛地稳定下来！一个极其规律、峰值稳定的高频信号波形被捕捉并放大在屏幕中央！
　　“找到了！主时钟信号溢出！频率稳定！就是它！”齿轮几乎要跳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将注入器探头接上去的瞬间——
　　“嗡——！！！”
　　一阵极其尖锐、并非来自齿轮设备的警报声，猛地从那古老的、半死不活的中继器内部爆发出来！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坟场！
　　它被触发了！它内部还有最低限度的安全协议！
　　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人佩戴的、从“清洁工”残骸上拆改而来的简陋探测器，也发出了刺耳的、最高级别的警报！
　　多个高速移动的能量信号源，正从上下左右多个方向，朝着“信号坟场”疾驰而来！
　　精英单元！
　　它们的反应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被发现了！！”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怎么办？！”齿轮握着注入器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惨白。
　　继续？还是立刻逃跑？
　　生死抉择，再次压在了瞬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