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瞳之下》零秋零

23、裂隙微光

　　凌寻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压抑的石室内激起了细微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沉重的现实压力所吞没。
　　“去南极？”一个脸上带着新鲜擦伤的队员忍不住失声，声音里充满了荒谬感，“我们连怎么离开这个老鼠洞都不知道！外面全是‘清洁工’！更别说穿过‘穹顶’和上万公里的冰原！这根本是自杀！”
　　他的话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心声。希望是一回事，但赤裸裸的、近乎不可能的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齿轮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但看着手中简陋的设备和大家疲惫绝望的脸，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
　　老猫叹了口气，继续检查着阿弃的伤势，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就连雷，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目光低垂，看着地面上冰冷的岩石纹路，眉头紧锁如山。
　　阿弃虚弱地闭上眼睛，呼吸微弱。
　　冰冷的绝望再次如同浓雾般笼罩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重，因为这一次，他们似乎看到了希望的轮廓，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意识到那希望的遥不可及。
　　凌寻没有再说服他们。他知道空泛的鼓动毫无意义。他自己也看不到任何可行的路径。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靠着石壁，缓缓闭上眼睛，意识在黑暗的边缘徘徊。
　　南极……冰海……科考船……飞行器……光渊镇……轮回……锚点……
　　一个个词汇和画面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翻滚、碰撞。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一片虚无的疲惫之海时，一段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记忆碎片，如同深水中的气泡，悄然浮起——
　　不是在数据洪流中，也不是在深潜时。
　　是更早的时候。在他刚刚“苏醒”，还是“罗夏”的时候。在他还在那间温馨而虚假的病房里，对着那个智能音箱，试探性地、用气声呼唤出那个名字之后……
　　……那音箱的呼吸灯，极其短暂地、异常地急促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窗外极高远的夜空中，那架巡航的“清洁工”……其腹部传感器闪烁的微弱红光，似乎微微偏移，对准了门口。
　　然后……才是那个维修女工的准时到来。
　　当时极度的紧张和后续一连串的变故，让他几乎忽略了这最初、最细微的异常。
　　但现在，这段记忆碎片却异常清晰地重现，并且与另一段信息产生了诡异的关联——
　　齿轮刚才的话：“……‘精英清道夫’的护盾为了追求强度用了同步谐振技术……”
　　同步谐振……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凌寻混乱的思绪！
　　他猛地睁开眼睛，呼吸变得急促，目光锐利地扫向齿轮！
　　“齿轮！你刚才说……它们的护盾用了同步谐振技术？”
　　齿轮被吓了一跳，茫然地点点头：“是……是啊，从你提供的频率弱点反推，应该是基于某种高精度同步谐振场来强化防御，但这需要极高的能量和控制精度，所以一旦谐波干扰精准匹配……”
　　“不！不是这个！”凌寻打断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同步谐振……意味着它们的防御系统，甚至它们的行动，很可能依赖于一个统一的、高精度的基准时序信号！一个覆盖整个光渊镇的主时钟信号！”
　　齿轮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也猛地亮了起来，他似乎抓住了凌寻思维的跳跃：“主时钟信号？对！有可能！只有高度同步的时序才能支撑起那种级别的谐振护盾和协同作战！你的意思是……”
　　“如果……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主时钟信号的发射源，或者……干扰它，甚至……劫持它呢？”凌寻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石室内所有人都愣住了，震惊地看着他。这个想法太过异想天开！
　　“这不可能！”之前那个队员下意识地反驳，“主时钟信号源肯定是系统最高级别的防护核心！我们根本不可能接近！”
　　“我们不需要接近它的核心！”凌寻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速飞快，“记得那个智能音箱吗？记得医院里那些看似无害的设备吗？它们都能接收并对那个‘凌寻’的敏感词产生反应！这说明什么？”
　　老猫猛地抬起头，眼神骤变：“说明……系统的监控和反馈网络，是渗透到每一个角落的！包括那些最不起眼的终端设备！”
　　“没错！”凌寻感觉自己抓住了关键，“主时钟信号需要分发到每一个节点，包括那些最低级的传感器和执行器！这意味着，在整个光渊镇的网络中，存在着无数个信号中继和放大器！”
　　他看向齿轮，目光灼灼：“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足够古老、可能被系统部分遗忘、但又仍然连接在主干网络上的废弃中继节点……比如，某个还在‘旧壳’区运行的、被当做备份的古老设备……”
　　齿轮猛地跳了起来，激动得差点把手中的阅读器摔了：“有可能！完全有可能！系统的迭代更新不可能完全覆盖所有底层硬件！尤其是一些深埋在‘旧壳’里的基础设施！如果我们能找到这样一个节点，或许能尝试注入一个微弱的、特定的干扰信号……不需要摧毁主时钟，只需要制造极其短暂的、纳秒级的时序混乱！”
　　“纳秒级的混乱……能做什么？”雷沉声问道，他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显然意识到了这个疯狂想法背后可能蕴含的一线生机。
　　“对于高度依赖同步的系统来说，纳秒级的时序混乱可能是灾难性的！”齿轮语速极快，仿佛在背诵教科书，“谐振护盾会瞬间失效！协同攻击会出现微小的错位！甚至……对于那些依靠精确时序进行身份验证和区域封锁的设施——比如，‘穹顶’的生成器——可能会产生一个极其短暂的身份识别盲区或者……能量波动裂隙！”
　　“穹顶……裂隙？”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一个离开这座囚笼的、可能存在的窗口？
　　虽然可能只有纳秒级，虽然可能极其微小，虽然位置随机且无法预测……
　　但这无疑是绝境中出现的、第一道真正的、具有操作性的微光！
　　“找到这样的节点……需要时间，需要运气，需要深入更危险的区域……”老猫的声音带着担忧，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
　　“总比去南极现实。”雷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之前的疲惫和绝望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这是我们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他看向齿轮：“你需要什么设备？”
　　齿轮快速报出一连串拗口的仪器名称和零件。
　　雷看向其他队员：“立刻清点我们所有物资，优先满足齿轮的需求！老猫，照顾好阿弃。凌寻，”他看向凌寻，眼神复杂，“休息，恢复体力。我们需要你清晰的大脑。”
　　希望，如同黑暗中重新燃起的、极其微弱的火种，虽然摇曳不定，却真实地照亮了石室，也点燃了每个人眼中几乎熄灭的光。
　　他们或许依旧渺小，依旧被困于深渊。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只是被动地躲藏和承受。
　　他们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一个或许能撕开这完美囚笼一丝裂隙的方向。
　　目标不再遥不可及——至少，第一步，是找到一个沉睡在“旧壳”深处的、古老的信号中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