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瞳之下》零秋零

21、余烬微光

　　紧急隔离阀落下的沉闷巨响，如同为身后的地狱关上了大门，暂时将死亡和追兵隔绝在外。黑暗的检修管道内，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无法抑制的、因疼痛和恐惧而发出的细微呻吟。
　　“点灯……小心点。”雷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一盏功率被调到最低的矿灯亮起，昏黄的光圈勉强照亮了挤在狭窄空间的几人。每个人脸上都沾满了油污、汗水和刚才爆炸留下的灰烬，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后怕，以及失去同伴的悲痛。
　　阿弃半靠在老猫身上，脸色惨白如纸，肾上腺素的效果正在消退，小腿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但他咬着牙没有出声。齿轮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数据存储核心，那是他从控制台上拼死拆下来的，里面可能有着从凌寻意识中提取出的、尚未解读的宝贵数据。
　　凌寻瘫坐在冰冷的管壁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太阳穴突突地跳痛，那是强行断开深潜连接和精神过度消耗的后遗症。他看着眼前这群伤痕累累、却依旧在绝境中挣扎的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重。
　　回声大厅……那些没能出来的人……老穆用命换来的机会……
　　“我们……失去了‘回声大厅’。”老猫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哽咽，她一边快速给阿弃重新包扎伤口，一边说道，“那是我们最后一个能进行深度‘聆听’的地方。”
　　“但我们也拿到了以前从未拿到的东西。”齿轮紧紧抱着存储核心，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他看向凌寻，“你听到的，看到的……尤其是关于那些‘精英清道夫’的弱点……这价值连城！”
　　雷没有说话，他只是靠在管壁上，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作为领头人，他不能先垮掉。
　　几分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坚定，尽管深处藏着无法抹去的疲惫。
　　“清点损失，检查装备和伤亡情况。”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铁砧’和‘哨子’……没能出来。”他顿了顿，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变得冷硬，“记住他们。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众人沉默地点点头，一种无声的哀悼在黑暗中弥漫。
　　很快，损失统计出来：两人牺牲，多人轻伤，阿弃重伤。携带的物资损失近半，尤其是食物和医疗用品。最大的损失是失去了“回声大厅”这个重要据点。
　　“系统不会放过我们。”雷继续说道，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它们会像梳子一样把这下层区域梳一遍。这里也不安全了，我们必须立刻转移，去‘最后的避风港’。”
　　“避风港？”凌寻哑声问。
　　“一个更古老、更深入‘旧壳’的地方，几乎在系统地图之外。”雷解释道，“那里环境更恶劣，几乎没有任何资源，但也因此，‘清洁工’极少光顾。是我们最后的选择。”他的语气里没有多少喜悦，只有无奈。
　　没有人反对。绝境之下，别无选择。
　　队伍再次沉默地行动起来。雷和另一名伤势较轻的队员搀扶起阿弃，老猫和齿轮负责警戒和携带剩余物资。凌寻挣扎着站起身，忍着浑身的疼痛，跟在了队伍后面。
　　这次的移动更加艰难和缓慢。阿弃的伤势严重影响了速度，而每个人体力和精神都已接近极限。管道变得更加狭窄、破败，有时需要爬行通过几乎被锈蚀堵死的路段，有时需要利用简单的工具攀爬垂直的深井。
　　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原始和诡异。金属壁逐渐被某种暗沉的、非金非石的古老材质取代，上面蚀刻的花纹更加抽象和难以理解。空气变得稀薄而冰冷，带着一种亘古的死寂。那种无处不在的系统嗡鸣声在这里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地核本身的低频震动。
　　这里，仿佛已经是光渊镇这座巨大囚笼的地基之下，另一个被遗忘的纪元。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凌寻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时，前方带路的雷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面巨大的、浑然一体的黑色石壁，看不出任何门户的痕迹。石壁表面光滑如镜，却没有任何反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
　　雷走到石壁前，并没有寻找什么开关，而是伸出手，用手掌紧紧贴合在冰冷的石面上，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片刻之后，就在凌寻以为他要用某种蛮力开启时，石壁内部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仿佛齿轮咬合的“咔哒”声。
　　紧接着，一道笔直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在石壁上出现，然后，一块约一人高的矩形石壁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更加黑暗的入口。
　　一股更加陈腐、却相对干燥的空气从里面涌出。
　　“进来吧。”雷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率先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不算太大、但显然经过人工修整的石室。没有任何现代化的设备，只有角落里堆着一些用兽皮和干燥苔藓铺成的床铺，一个古老的、用石头垒成的火塘，以及墙壁上几个放着荧光苔藓的壁龛，提供着极其微弱的光亮。这里简陋得如同远古时代的洞穴居所。
　　“这就是……避风港？”齿轮看着这原始的环境，语气有些失落。
　　“能活命的地方，就是避风港。”雷淡淡地说，小心翼翼地将阿弃放在一张铺着兽皮的床铺上。“检查一下，这里应该还藏着一些以前留下的应急物资。”
　　老猫立刻开始在角落里翻找，果然找出了一些密封良好的纯净水、压缩食物和一套更古老的医疗包。她开始专心处理阿弃的伤口。
　　凌寻靠着一面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几乎立刻就要陷入昏睡。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透支已经到了极限。
　　但就在他眼皮快要合上的瞬间，齿轮抱着那个数据存储核心，坐到了他的对面。矿灯的光线下，齿轮的眼睛亮得吓人。
　　“凌寻，”齿轮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在你昏迷前……你喊出的那个频率……7.3赫兹谐波……我们之前从未想到过！这可能是我们对抗它们的关键！”
　　他小心翼翼地连接存储核心到一个简陋的阅读器上，屏幕上开始滚动那些从凌寻意识中提取出的、杂乱无章的数据流。
　　“还有这些……虽然大部分是碎片，但我好像……捕捉到了一点别的东西……”齿轮的手指快速滑动着屏幕，眉头紧锁，“一段关于‘摇篮’能源核心的……非常古老的维护日志片段……还有一个重复出现的、被加密的坐标信号……它不在光渊镇体系内！”
　　凌寻强打起精神，看着屏幕上那些跳跃的、无法理解的代码和模糊的图像。
　　“这个坐标……还有能源日志……”齿轮猛地抬起头，看向凌寻，眼神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它们指向的方向……似乎是……”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