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榻赘君》云猫仙

8、第八章 国宴前夕 旧恨新章

　　一个月的光阴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悄然流逝。萧翊玄的日常被单调地切割：白天，他拖着沉重的铁链活动筋骨，从最初的步履维艰到如今已能带着镣铐进行小幅度的跑跳锻炼。更多的时候，他埋首于楚宁安“恩赐”的书籍中。夜晚，则无需催促，他会主动服下那颗软筋散。起初药力霸道，能让他四肢绵软一整夜，但随着时间推移，这具身体展现出了惊人的适应力，药效持续的时间越来越短，发挥作用越来越慢，恢复力量的速度越来越快。
　　相较于他的处境，姜枫的日子堪称安逸。自那日被怀疑后，他再也未见萧翊玄，彻底沦为公主府中一个普通下人。每日清扫庭院落叶，擦拭回廊的栏杆，搬运些杂物。除了无法踏出公主府大门，其余时候，竟无人刻意监视他，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杂役。
　　打破这份表面平静的，是萧国大皇子萧翊宸的亲自到访。他带来了最终敲定的国书。经过一个月的唇枪舌剑、反复拉锯，两国终于就盟约的每一个细节达成了共识。为庆祝盟约缔结，楚皇设下国宴，而作为关键“纽带”——萧翊玄，必须出席。
　　“解了吧。”萧翊玄站在楚宁安面前，平静地抬起手腕，沉重的手铐与铁链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直视着楚宁安，“出席晚宴，你总不能让我带着这个，在我皇兄面前，如此模样。”
　　楚宁安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枚玉珏，闻言才抬起眼皮，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带着！”
　　“什么？！”萧翊玄瞳孔微缩，平静的面具瞬间碎裂，染上难以置信的惊怒，“我皇兄亲至！你让我带着这个出席国宴？！楚宁安，我们两国可刚谈好盟约！你就不怕再起战事？！”他向前逼近一步，铁链拖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楚宁安非但不惧，反而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突然，她用力掐住他脸颊的软肉，力道之大，让萧翊玄忍不住皱眉。“那就看你……如何表现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我带着这个，怎么表现有何意义？！”萧翊玄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宁安！在公主府也就罢了，那是国宴！两国使臣都在！你确定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如此羞辱我？！”他胸膛起伏，眼中怒火灼灼。
　　楚宁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松开手，转而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不是你自愿来的吗？怎么能叫羞辱。萧国肃王武功高强谁人不知？你是驸马不假，但更是萧国的皇子啊。我防着你点，不是很正常吗？我想……大家都会理解的。”她语气轻佻，眼神却锐利如刀。
　　萧翊玄胸膛剧烈起伏，铁链哗啦作响，他厉声道：“宁安！是，前世我骗你是我不对！但你可曾站在我的立场想过？！我是萧国皇子，来楚国就是为了夺回被窃取的秘宝！这是我的使命！可我为了你……我求父皇不杀楚国皇族！我跟大哥做交易，退出皇位之争，只为了换他一个承诺——留你一命！要不是他留手，你以为凭你那点微末功夫，能轻易杀得了他？！”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楚宁安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细微的波动，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她毫不示弱地回击：“说得轻松！国灭了！不杀皇族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吗？你成功了吗！我父皇母后不还是死了！那这一世，我若是灭了萧国，也留你父兄性命，你是不是也得对我感恩？”
　　“好！”萧翊玄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深沉的痛，“灭国！是我萧翊玄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楚国！那我前世对你不好吗？！我为了配得上你，在外生死搏杀，浴血奋战，给楚国开疆拓土！在朝堂上为你出谋划策，你哪次得父皇嘉奖、受群臣赞誉，背后没有我的影子？！回到这公主府，我为你学厨艺，深夜你一句话，我就亲自下厨给你熬汤！你腰酸背痛，哪次不是我亲手为按摩通络？！你不擅女工，可偏要送给太后双面绣屏风，绣到一半，又不好假手于人，是谁一针一线替你绣完的？！萧国肃王！七尺男儿！白天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晚上躲在军帐里偷偷帮你绣花！我……”他越说越激动，“还有，你不喜别人进我们卧房，屋里的桌子都是我擦的！我容易吗？！楚宁安！”
　　楚宁安不甘示弱：“你还好意思提这些！开疆拓土？抢完齐国，打燕国！是，你为楚国抢来了城池！可最后呢？为什么萧国能那么轻易地说服齐、燕摒弃世仇，结成联盟来攻打楚国？！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私心？！你在朝堂帮我，难道不是为了树立威信，好讨得我父皇的信任，为你的计划铺路？！你堂堂七尺男儿，有本事为何不在战场上与楚国堂堂正正地对决！偏要用这副深情的假面，对我千依百顺，百般讨好！哄骗得我愚蠢到明知你是萧国皇子却依旧沉溺在你的温柔陷阱里不忍揭穿！最后……最后让你踩着我，踩着整个楚国的尸骨，成就你萧国肃王的威名！”语毕，楚宁安泣不成声，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在两人心上。
　　萧翊玄被她激烈的控诉钉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他知道，在这些事实面前，任何辩解都苍白无力。半晌才挤出一句微弱的声音：“那……智取也是攻城的手段……”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再次走近楚宁安。脸上努力堆砌起温柔的笑意，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伸手想为她擦拭脸上未干的泪痕。“都是我的错……这一世，还来得及，我们都好好的，行吗？”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恳求。
　　萧翊玄再次抬起手，玄铁的手铐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轻轻晃了晃，发出细微的撞击声：“宴会……帮我解开吧。求你了，宁安。”
　　楚宁安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她用力擦干脸上的泪水，再转回身时，脸上已是一片冰封的冷漠。她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
　　萧翊玄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他深深地看了楚宁安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