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潮》火上柳海中金

7、暗潮

　　在屋顶看完落日，瞿连堂送尔酽回家，然后自己去了研究所。

　　这之后一连三天都在下雨，娲城的冬天要到了。

　　今天原本是要上格斗课，但老师有事，上午便空了下来。据说这个老师是瞿连堂亲自联系的熟人，现在在指挥中心身兼要职。

　　“她也是omega，我的同门师妹，希顿学院总教头。

　　周止下手非常狠，想在她手里熬下来不容易，能熬出头的都是战场上响当当的人物。”

　　瞿连堂跟他介绍这位老师时，他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刷终端。

　　自从社交账号开通，人们便一窝蜂地涌进他的主页吃瓜。

　　尔酽很少营业，多数时候都在潜水，悄悄了解瞿连堂和他家族企业的传闻和黑料。

　　“听起来你和你的同门当年都有一段风云往事。”

　　尔酽放下终端，撑着自己的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坐在他侧面的男人：“前天夜里我看到的东西，你好像还没和我说明白。”

　　瞿连堂知道自己躲不掉这件事，叹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等我放假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过你就知道了。”

　　“好吧，那你和我说说你们师门的事？”

　　“我有两位恩师，一位是现在的指挥官李岩先生，另一位是希顿医学院的院长杜鹃女士。”

　　“周止和我当年在防御局都是李岩带出来的，我和她还有其他四个人同属特别行动组。

　　很久以前的事了……整整十年，久到恍如隔世，久到我们当中的三个人已经化作白骨。”

　　尔酽的目光移到他的右臂上：“你的胳膊就是那个时候……”

　　“是。”瞿连堂低头看向自己的义肢，眼睛里闪过一丝留恋，“那时候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觉得大家凝聚在一起便可以无坚不摧。”

　　“直到败给现实，直到怪物吞噬了战友的性命我却无能为力，甚至我自己也差点折在那，我才醒悟过来，人是很脆弱的生物。”

　　“紧接着我父母离奇死亡。父亲的飞行器出事故，被货艇撞碎；母亲在外采集标本，遭遇迷雾离队失踪。”

　　“我又正逢重伤停职，索性离开了防御局，回来继承家业。这之后又是生意场上的种种纠葛和抹黑。”

　　尔酽听得入神，饶有兴趣地靠在沙发扶手上注视着他。

　　瞿连堂有种在做梦的错觉，就像很多年前，年幼的自己坐在树下，那个“大哥哥”也如此陪着自己。

　　“被命运裹挟着前进，我甚至不知道应该狠谁，又应该爱着谁。”

　　“还好你出现了。”瞿连堂温柔地看着沙发上的青年，“与众不同的变量，这正是我的福音。”

　　尔酽感觉耳朵一热，晃了晃自己的腿：“你再说下去我就要躲起来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瞿连堂举起双手，投降道：“我上午有会要开，你自行安排时间。下午你和我一起去一趟外城，以瞿连堂伴侣的名义。”

　　“这是要干什么？”

　　“我和指挥中心打了报告，以后娲城周边地区的福利院和学校交由瞿家看管。”

　　“我不会允许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再次上演。沈继威不管别人的死活那就让我来管。”

　　瞿连堂说起这事，语调有些强硬，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身负教化和宣传职责的人，沈继威这几年除了跟神教勾搭在一起，以及在外城的福利院和学校招募美人之外，一件正经事都没做。”

　　“欺负你的那个院长已经罪有应得，成了畸变种的晚餐，但和你一样处境的孩子还有很多。”

　　“所以你打算去敲打他们？”

　　瞿连堂颔首。

　　尔酽的心情有些复杂。

　　出于自身的保护机制，他其实并不想和这个世界的人有过深的联系。

　　但瞿连堂的话又让他心潮澎湃。

　　尔酽做为另一个世界根正苗红的大学生，天然的拥有一股蓬勃的野心——希望自己存在的世界能让人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不论身在何处，像一团火焰，烧尽一切沉疴。

　　哎……遇到瞿连堂这样的人，真是“要命”啊。要是哪天真馅进去了，该怎么办呢？

　　尔酽目送瞿连堂离开了家，琢磨起自己的计划。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回沈家了，这条线还不能断，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约程治出来一趟。

　　尔酽挑了一件卫衣，拿着红伞，打扮的和主城区的青少年差不多，背着包出了瞿宅。

　　“哎？尔酽哥你要去哪？”川小楝带着一队人马巡逻，正好碰到了一身运动装的尔酽。

　　“出去转转，昨天借了一本书，今天去图书馆还了。”

　　“看这么快！不愧是老大看上的人。好羡慕，我要是能这么学习，我姐得夸死我。”

　　尔酽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脸颊：“瞿连堂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他说好一起吃午饭的。”

　　川小楝看了一眼备忘录：“啊……大概十二点半结束，最迟到一点。”

　　“慢点啊，祝你玩的愉快！”

　　川小楝灿烂的笑容快把尔酽给闪瞎了，他觉得骗这孩子着实有些不厚道。

　　尔酽踩着点走进图书馆，路上积水不少，他的裤腿有些湿了。

　　［抬头，上面。］

　　尔酽看到终端蹦出来的消息，下意识抬起头。程治今天也穿了很朴素的衣服，戴着口罩坐在楼上的卡座里。

　　他朝尔酽招了招手，指着二楼的安全出口。

　　尔酽会意，和他一前一后，貌似不经意地走了进去。

　　“你是真有手段啊。”程治把门关好，迫不及待道，“十几年搞不定的人被你拿下了。”

　　“哈哈……可能，你们没想过他好哪一口？”

　　“那确实。”程治双手抱胸，感慨道，“我们都以为他会喜欢那种乖巧听话的年轻人。”

　　“橙汁哥～帮个忙呗。”尔酽笑眯眯地看着程治突然警觉起来。

　　“放心，不坑你。我想重新开一个账户，不附属于瞿氏，也不附属于沈氏，你能做到吧？

　　往后当间谍的工资，你秘密转到那个账户上，不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

　　“瞿连堂的关联账号能看到我的财务进出，实在不方便，而沈氏的账号被他发现我就直接暴露了不是吗？”

　　尔酽讨价还价道：“我只是个初来乍到没有安全感的omega罢了。

　　你知道的，我从小没了爸妈，只是想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

　　程治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云云。

　　那个跟尔酽一起来到上城区的omega，每天都像惊弓之鸟，畏畏缩缩跟在沈霄廷身后，总是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事实上他也做不了什么。

　　程治每天都能听到云云在少爷房间里的哭叫，以及借他的某个号码联系父母，再被父母骂的狗血淋头。

　　“你怎么那么不知足，能留在上城区已经很好了！”

　　“我们养你是白养的吗？！赔钱货，还想回来？我们还指望你带我们过好日子呢。”

　　“疼就疼呗，哪个omega不疼，不都这么熬过来的？人家年轻不懂事……”

　　云云挂断通讯，无力蹲在落地花瓶后面，神经质的用指甲抠挖自己的胳膊。

　　程治遇到了也只能拉他起来，悄悄用医药箱给他包扎一下，让他去花园里待会，有事再喊他回来。

　　尔酽见他难得沉默，知道有戏，乘胜追击道：“对了，橙汁哥，云云怎么样了？就是那个跟我一起体检的小美人。”

　　程治看着他，像是下了一个决定。

　　“我被迫做过很多不义之事，也被迫对很多事视而不见，我的罪过无法洗清。

　　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但我有事要嘱托你。”

　　尔酽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第一，沈总的要求，窃取瞿连堂准备年底发布的产品信息；第二，我的个人请求，回去看一眼云云吧。”

　　“他怎么了？”

　　“他没你运气好，也没你有本事，他快活不下去了。

　　就像曾经被送给他们的大多数omega一样，过不了多久便会香消玉损。”

　　“……好，正好我有事要问他。”

　　尔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和程治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

　　他哼着歌走进不远处的小巷，这里有一家花店。

　　他应该做点什么掩饰一下自己的行为，比如去买一束花哄一哄瞿连堂，叫他放松戒备。

　　尔酽走到小巷尽头，发现花店今天没开张。也是，下雨天买花的人很少。

　　他刚想转身，忽然感觉背后一道凉意。

　　尔酽猛地低头矮身，伞被一道黑影踢了出去。

　　拳风瞬间袭向他的左脸，尔酽猛地抬手挡住，同时右手抬起架住了紧接着的第二拳。

　　但他的正面空了一霎，第三拳向他的下巴袭来。

　　根本来不及思考，尔酽凭借肌肉记忆再次躲开。

　　一记鞭腿将他扫进堆着废纸箱的角落。

　　“咳！咳……”

　　尔酽痛得眼前发花。

　　他没学过武术，一切都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

　　原身是练过的，但很可惜跟对手比起来，他还差远了。

　　他趴在纸堆里，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双臂因为肾上腺素微微颤抖着。

　　来者戴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看不清长成什么样，但体型像个omega。

　　好强。

　　尔酽感受到了碾压式的恐惧，黑影的每一次攻击都凌厉狠毒，他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

　　尔酽的手摸向自己的手环。

　　不料那人早有防备，猛冲过来一脚踩住了他的手。

　　！！！

　　尔酽吃痛，没能成功将坐标发出去。

　　第二脚朝他的肋骨袭来，尔酽头皮发麻，迅速滚到一边，撑着墙站起来。

　　黑影停止了攻击。

　　“不错嘛，比那些花花公子还好些。”

　　一个威严的女声从口罩下面飘出来。

　　“你是，谁？”

　　尔酽扶着腰，喘着粗气。

　　黑影摘下口罩，一张艳丽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周止，你的格斗老师，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