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潮》火上柳海中金

8、窥梦

　　“……”尔酽扶着腰沉默了片刻，露出了一副牙疼的表情。

　　“周教练，揍我一顿不是瞿连堂安排的项目吧？”

　　“啊……不是，但我要好好问问你。”周止的嘴角微微上扬，“瞿跟我说你没练过，看你这表现，不像啊？”

　　尔酽直起身子，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瞿连堂没和你说清楚么？”

　　周止笑道：“你这么说，我可就要当面把他也揍一顿了，怎么，耍我呢？”

　　她走过来一把揽住尔酽的脖子，勾肩搭背地拉他出了小巷。

　　“别坐公交回去了，我送你。”

　　“我花还没买……”

　　“哎呀，他要什么花？死贵的玩意，你老公去农城出差叫他给你多带点，那边便宜。”

　　“……”

　　尔酽觉得自己在短短几分钟里沉默的次数着实有点多。

　　跟瞿连堂他们待久了，这种风格还真有些不适应。

　　瞿连堂结束会议，抱着一束玫瑰走进家门。

　　周止正坐在独立的沙发上喝奶茶，尔酽窝在对面的长条沙发上揉胳膊。

　　瞿连堂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周止，你先坦白从宽吧，你对他干什么了？”

　　“哎呀，试探了一下水平而已，我也是o呀，不要说的我好像非礼了人家似的。”

　　瞿连堂放下花束走到尔酽身边：“她打到哪儿了？我看看。”

　　尔酽的后背青了一大块，胳膊因为剧烈地撞击有些拉伤。

　　瞿连堂不放心，对他又做了一次检查。

　　确定尔酽身上只是皮外伤以后，他忍不住又数落周止：“胡闹，你那一脚下去要是劲没收好，踢左边脾破裂，踢右边肝破裂。”

　　“但他没有，你报给指挥中心的资料里面，尔燕只是一个从外城被沈继威买到上城的柔弱omega罢了。”

　　“但他本人并非如此，是你也不知道，还是你隐瞒了他们？”

　　不仅瞿连堂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尔酽朝瞿连堂投去求助的目光。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具身体会有格斗相关的肌肉记忆。

　　本来就一身伤，还有一个不明含义的纹身已经够奇怪了，现在原身又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

　　尔酽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我可以拿自己的所有身家担保他不会有问题。”瞿连堂认真道。

　　周止收起若有若无的笑容：“你想瞒过指挥中心，可以。但你要瞒我，那就不太厚道了。”

　　“这次上面来调查你，我半路揽下活替了原本的巡查官就是担心你这有没藏好的东西。

　　瞿连堂，李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头脑清醒行事果断的恩师了，务必小心。”

　　瞿连堂坐在沙发上轻叹道：“我知道，很多事情都不似当年了。”

　　“你做好准备了吗？他已经老去，神志不清该退位了。”

　　瞿连堂盯着她，野心的火焰在眼前这个omega的瞳孔里燃烧。

　　他想起找周止来当尔酽的老师，是因为他曾在尔酽的眼睛里读到过同样的东西。

　　他们不同，却又在某些方面如出一辙。

　　“……你推荐的学生我收下了，但我只负责格斗，他能不能通过希顿学院的考试得凭他自己的本事。

　　明天是他们的祭日，别忘了去，我在山南等你。”

　　瞿连堂目送周止离开，转头担忧道：“拿冰块敷过还疼么？要不下午的行程取消，过几天再去？”

　　“没事，轻伤不下火线～”尔酽活动了一下四肢，“手上这点小破口戴手套遮住就行，腰上的别人看不到。”

　　瞿连堂揉了揉尔酽的头顶：“好，你在这歇着，我去做饭。”

　　“哎？今天你做饭么？”

　　“嗯，你不是说其他人烧的都不好吃？”瞿连堂清点了一下食材，“今天想吃什么，蛋包饭，蹄花还是……”

　　尔酽听着窗外的雨声惬意地摆弄带着露水的玫瑰：“想吃点清淡的，我好像分享过清水锅？”

　　“那就吃这个。”瞿连堂烧了一锅水，等待的时候看了一遍教程。

　　先把水烧开，放猪油，胡椒粉，番茄……

　　瞿连堂检查了一下绿叶蔬菜，农城的保鲜技术很好，放了有几天了起码看着还能吃。

　　外城都吃不饱饭了，内城也别那么讲究，没条件，食材就凑合吧。

　　他系着围裙，将蔬菜洗干净倒进去，又放了玉米豆腐之类的，最后配了两碗蘸料。

　　热水发出咕噜噜的滚动声。

　　瞿连堂放下锅铲，抬头望向窗外。绿草如茵，橙花摇曳，朦胧的雨让一切都变得柔软。

　　烧饭对瞿连堂来说是一件比较私密的事。这听起来很奇怪，没有哪个经常做家务的人会喜欢这些东西。

　　但他已经十几年没在家里正常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了。

　　好像回到小时候，妈妈在厨房烧饭，爸爸蹲在厨房门口洗菜摘菜。

　　这种日子很稀罕，自己会像跟屁虫一样尾随在妈妈身后。有时候帮忙端盘子，有时候望着窗口发呆。

　　如果生活可以这样维持下去……

　　不，不可能。

　　瞿连堂打消了自己的妄念。

　　真是想的太多。他能出现在你的世界已经是万般的幸运，你难道还想把他绑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吗？

　　灾难没有解决，内城也有被攻陷的可能。你要让他陪你一起殒命于此吗？

　　瞿连堂自嘲地笑了笑，他回头，发现尔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他揉着腰，也在看着窗户发呆。

　　沸水要漫出来了。

　　瞿连堂关成小火，尔酽回过神，向他走来：“要帮忙么？玫瑰已经在花瓶里插好了，我把它摆在餐桌上，很漂亮。”

　　瞿连堂笑了：“那就劳烦你把料碟端出去。”

　　尔酽点头，乖巧地接过碗筷，将它们布在桌子上。

　　两个人默默进食，旁边的音响弹出最新的预警：

　　外城及广大荒原地区迎来近十年最大规模黑雨，预计带来水生物畸变风险，请娲城附近公民进入外城避险。

　　“什么情况？”

　　“娲城的卫星城有一半以上散落在湖泊附近，著名的黑海就在卫星城2026y的边缘。

　　黑海里有很多畸变体，它们有可能会因为黑雨的降落而暴动。”

　　“主城区有过黑雨么？”尔酽啃着玉米，好奇地看向瞿连堂。

　　“目前没有，主城区上空有防护罩，能极大程度地过滤黑雨。

　　虽说如此，但主城的天气依然会被波及。你看这雨，下了好几天也没停。”

　　当晚，主城区电闪雷鸣。

　　尔酽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飘起来的床帘越看越恐怖。

　　［你还好吗，睡了？］

　　手环震动了一下，尔酽看到瞿连堂发来的消息像看到了救星。

　　［速来我房间（流泪猫猫头）］

　　瞿连堂敲了敲尔酽的房门，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着床单探了出来。

　　“吓成这样？”他有些哭笑不得地将尔酽搂进怀里。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差点被雷劈了，那你就早十几年遇到我。”尔酽拽着瞿连堂，在床上裹成一条毛毛虫。

　　瞿连堂笑不出来，他知道尔酽在自己的世界里遭到了致命伤才会来到这里。

　　这一点都不好笑。

　　如果可以，他宁可自己的爱人在另一个世界平安顺遂地活着，哪怕永远不相见。

　　瞿连堂紧紧抱着尔酽，压着他的手脚：“我妈小时候就是这么抱我的，她说这样很容易就睡着了，你试试。”

　　尔酽没有吭声，他努力地放空自己的意识。

　　似乎来到了梦中。

　　没有在下雨，月光倾洒而下，拂过瞿连堂安静温和的面容。

　　尔酽发现自己侧着身子，支着上半身，小腿夹着被褥，似笑非笑地看着瞿连堂。

　　他伸手捉住了对方茶色的头发，发丝微微带着卷，自觉地，缱绻地缠住手指。

　　等等，这是要干什么？！

　　尔酽惊得想要后退，但梦中的身体显然不受自己控制。

　　瞿连堂也没睡，他感觉到如有实质的目光，偏过头望向青年:“想我了？”

　　没！不是，没有！我睡觉之前你还在我旁边呢。

　　“尔酽”翻身骑在瞿连堂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爱人:“自从离开外城，我已经好久没见你了。”

　　什么离开外城，我本事那么大么？这都没殉在外面？

　　尔酽在心里感慨，然而很快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瞿连堂抬起头，双手撩起他的长袍，因化学试剂而粗糙的手抚过尔酽温热的躯体。

　　瞿连堂闭上眼睛，亲吻着他的小腹。

　　热流随着恋人的移动蔓延到四肢，尔酽的呼吸频率加快了。

　　别呀，不要搞这些，会过不了审核吧？！

　　尔酽绝望地在心里咆哮。

　　这也许是很久之后的事，看起来他们已经很熟稔了，熟到连这种事都能一起做了。

　　“尔酽”舔了一下嘴唇，他轻巧地解开瞿连堂身上的束缚，俯下身去，和爱人交叠在一起。

　　熟悉的温度和香气扑面而来，很安心，他初来乍到时也是这双手接住了他。

　　“尔酽”渴望着他的目光，他的爱抚，他的陪伴。空洞的身躯呼唤着恋人的到来，疲惫的灵魂等待着回应。

　　我，是谁？

　　尔酽在这梦里有些恍惚了。

　　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在诉说，你很清楚，人是善变的动物。

　　距离太远了，会疏离，距离太近了，会厌腻。

　　你不相信永恒，对自己，对别人，都没有信心，可你还是和他彼此纠缠。

　　我们是孤独的人，因为相似，所以看到，人类天生就会享受被需要的感觉。

　　尔酽迷迷糊糊地做梦，惊醒前只留下了一个印象：

　　瞿连堂的唇像饱满的浆果，秋日的气息包裹着橙花幽幽的香。

　　正如他一贯的嗜甜，尔酽觉得他的恋人尝起来也是香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