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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击碎的自尊 ...

  •   西林公馆的日子像一场材质奢华、却无形无质的梦。时间失去了刻度,被恒温的空调、准点出现的精致餐食、和沈星河无处不在的掌控感模糊了边界。

      林夏被困在这座巨大的、审美顶尖的笼子里。

      他的手机被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房间里一部只能接通内线电话和沈星河手机的座机。网络是有的,但所有设备都经过了严格的权限设置,他无法主动联系外界,只能浏览一些无关紧要的新闻——沈星河似乎想让他彻底与过去那两百人的世界隔绝。

      最初几天,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日蜷缩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那方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枯山水庭院。脑海里那曾经喋喋不休的系统提示音彻底沉寂了,像从未存在过。这种绝对的寂静反而让他恐慌。十年了,他习惯了那个冰冷的机械音为他指路,评判得失,骤然失去,他才发现自己早已不会独立思考。

      沈星河很忙,但每晚都会回来。有时是晚餐时分,有时是深夜。他从不解释行踪,也从不过问林夏白天做了什么,仿佛只要确认他还在这个笼子里就足够。

      他会带来一些东西。有时是某个顶级品牌当季的全套衣物,有时是一块价值抵得上一辆跑车的腕表,有时只是一本绝版的旧书。他把这些东西随意放在桌上或沙发上,像是投喂笼中雀的粟米,从不问林夏喜不喜欢,需不需要。

      “换上。”他可能会指着那堆新衣服命令,然后带着审视的目光看林夏一件件试穿,最后评价一句“还行”或者“颜色不适合你”。

      偶尔,他会在深夜叫林夏去书房。

      书房是整栋公馆里戒备最森严、也最像沈星河本体的地方。一整面墙的屏幕连接着全球金融市场,数据如瀑布般流淌。空气里是雪茄和旧书的混合气味。

      沈星河会让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自己处理公务。他不避讳林夏,甚至有时会突然开口,问他某个并购案的看法,或是点评某家公司的财报。

      林夏凭借系统过去灌输的“技能”和这些年耳濡目染的见识,勉强能答上几句。

      沈星河听完,有时会嗤笑一声,点出他逻辑里的三处致命漏洞;有时则会沉默片刻,然后扔给他一本厚厚的金融专著:“看完第三章再说。”

      这更像是一种驯化。用绝对的知识和资源碾压,摧毁他过去那套凭借小聪明和系统提示构建起的虚假自信,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无知和渺小,以及……绝对依附的必要性。

      一天晚上,沈星河带他出门。不是去什么公开场合,而是一处私密的顶楼餐厅,只有他们一桌。脚下是整个城市璀璨的灯海。

      菜上到一半,一个微醺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过来打招呼:“沈总?真是巧遇!这位是……”目光好奇地落在林夏身上。

      林夏认出这人,是某个他曾经试图接触、但系统评估后认为“性价比不高”而放弃的传媒大佬。

      他喉咙发干,下意识地想端起练习了无数次、最能展现乖巧柔顺的笑容。

      “家里的小孩。”沈星河先开口了,语气平淡,甚至没看林夏一眼,只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那传媒大佬立刻恍然大悟,眼神里的探究变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暧昧和恭敬,寒暄两句便识趣地退开了。

      “小孩”……这个称呼像根细针,轻轻扎了林夏一下。不是干儿子,不是小情人,只是一个所有物性质的、模糊的界定。他甚至不配拥有一个明确的身份。

      晚餐在沉默中继续。林夏食不知味。

      回去的车上,沈星河闭目养神。车内光线昏暗,勾勒出他冷硬侧脸的轮廓。

      快到公馆时,他忽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王建国上个月破产了,现在在老家摆摊卖早点。”

      林夏猛地一怔。王建国,那个说他眼睛像亡妻、喜欢听他拉二胡的第一个干爹。

      “李铭被他家老爷子扔去非洲管矿了,三年内回不来。”

      “赵公子上星期醉驾,撞了护栏,现在还在ICU里躺着。”

      沈星河报菜名一样,语气平淡地说着那一个个曾经在林夏的“干亲”名单里熠熠生辉的名字,和他们或潦倒、或远遁、或横遭厄运的现状。

      林夏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手指冰凉。他忽然明白,那天晚上沈星河打出的那个电话,清算的不仅仅是他的债务,还有……所有曾经“碰”过他的人。

      车驶入公馆地库,停稳。死一般的寂静。

      沈星河睁开眼,侧过头看他。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不见底。

      “现在,”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还觉得你那套广撒网、钓大鱼的策略,很高明吗?”

      林夏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巨大的恐惧和后怕攫住了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身边这个男人拥有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某种生杀予夺的、可怕的力量。

      而他,竟然曾在刀尖上跳舞,还自以为游刃有余。

      沈星河凑近了些,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

      “记住这种感觉。”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记住谁才能决定你是在云端,还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车窗外冰冷的地库水泥墙,“在泥里。”

      他松开手,率先下了车。

      林夏独自留在车里,冰冷的恐惧感如潮水般蔓延过四肢百骸。他靠在真皮座椅上,剧烈地喘息,像离水的鱼。

      过了很久,他才颤抖着推开车门。

      双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地库地面上时,他腿一软,几乎跪倒。他慌忙扶住车门,勉强站稳。

      抬起头,沈星河并没有走远,就站在几步外的电梯口,背对着他,似乎正在耐心地等待。

      电梯门反射着冰冷的光,映出他模糊而高大的身影,像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山峰。

      林夏看着那个背影,又看向身后奢华却冰冷的座驾,再想到楼上那个衣食无忧却毫无自由的“家”。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混合着畸形的依赖感,缓慢地、彻底地,将他吞没。

      他一步一步,朝着那个等待他的背影,挪了过去。

      脚步沉重,像拖着无形的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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