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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生祭(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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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启朝听着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间里碰撞回响,单调枯燥的声音让她的思维变得无比清晰。
夏维莘出事的那一天,老教授不省人事后,布偶猫通知了梁追,梁追转告了她,一切都很合逻辑。
布偶猫是否通人性,这件事因猫而异不好妄下定论,但她之前是怎么确定夏教授魂魄离体的呢?
八门阵法与现代计算机技术作为预警,扫魂作为决定性证据。
看上去很合理,实际上这中间出现了一个时间差。
她当时下结论的时候,依据思维惯性,当然是以夏教授突发性晕倒的时间作为魂魄离体的节点,但是,这个思维惯性是否正确?
换言之,夏教授魂魄离体到底应该精确到哪个时间段?
她当时还和挖出了草人的姚清元一顿吐槽,说草人承载不了魂魄,但有人大费周章埋稻草,不可能毫无意义。
真正的事发地点有没有可能……并不在江宁大学?
如果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医院的情况作为证据。
当时她本人亲自赶到ICU的时候,夏教授的确已经魂魄离体,有人夺舍胡灵煜,甚至不惜向所有在场的人下手。
——被夺舍的“胡灵煜”为什么想要杀了病房里的所有病人?
ICU的病人一定都比夏教授来得更早,不排除有些病人症状较重不能进入普通病房,但清醒地能够听医护交流如何处置,明白新来的病人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为了灭口?
可这个猜想显然是错误的,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躯体疾病不能和魂魄离体共存,最关键的是,“胡灵煜”并没有任何对于显然更清楚夏教授棘手情况的医护封口的意思!
卒中、心肌梗塞、低血压、感染休克……
这些疾病都有可能导致一位老年人晕倒,被送往医院急救。
而夏教授的的确确被医院从急诊送到ICU,这中间的转移原因——
是了,梁追当时明确指明,叫来自己的原因不是因为“晕倒”,而是因为电脑上的八门阵法,因为当时她还紧急帮助夏教授做了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是有效的,这说明她的的确确搞反了因果关系!
不是魂魄离体导致了夏教授的晕厥,而是晕厥导致了有人能够趁虚而入,完成了这一起魂魄离体。
夏教授的年纪放在那里,她确有可能因为身体原因紧急入院,草人不能养魂,但草人当然可以作为下咒的载体,恶化老教授的身体状况。
章丹却和她同龄,又不是苏子照那样的病秧子,想要送一次急诊基本是天方夜谭。
所以,就要安排如此一出极为血腥的外伤吗?!
姜启朝找真相等不到天亮,处理完眼前的事她才能安安稳稳回家洗个热水澡痛痛快快睡上一觉。
她拉上外套拉链,顶着略微潮湿的夜风两手准备,一边用打车软件找车,一边随时预备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
度秒如年的感觉相当糟糕,尽管打上车的时刻离她冲出大厅只过了几分钟,姜启朝还是感觉心有戚戚,快速向司机报了二院急诊的地址。
她丝毫没有睡意,紧张地盯着窗外萧条的街景。
司机平生头一次见到抱剑出行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半夜出行,去的还是医院。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犹豫了大半天,司机还是开口问道:“年轻人,你这是去做什么?刀剑无眼的家伙往医院带,不太好吧?”
姜启朝都快忘记这事儿了,全心全意扑在招魂的事情上,闻言愣了愣,赶紧随便扯了个借口:“你见过早上练太极剑锻炼的人不?我就干这么个事儿。”
司机一边嘟嘟囔囔“三更半夜这时间也不对吧”,一边打开午夜电台,随后一阵强劲的摇滚乐响彻车厢。
姜启朝熬夜奔走的后遗症稍微有点显现,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这摇滚乐震得突突响。
“师傅,要不还是关了广播吧。”她说。
司机又小声骂了一句:“午夜电台放什么玩意儿呢。”
就这么尴尬地到了二院,姜启朝松了口气,赶紧付完钱跳下车,用外套把剑裹了裹,直奔急诊扩建的那个区域。
这会儿二院看上去很平静并无急救车的声音,路上也几乎没有出现医护,施工区域自然没人,脚手架和阻燃幕布围出一片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暗沉区域。
医院扩建不是什么稀奇事,好医院开地方分院也并不鲜见。
梁追去年轮到急诊科的时候,抱怨过一嘴抢救的区域不够,留观室更是经常加塞,后面病人只能躺在简陋的担架床上窝于走廊墙边,用一张简陋的蓝色折叠屏风隔开。
她也亲手为这样的、在嘈杂无关的人间离合中寂然合上眼睛的逝者送终,包括并不限于拉死亡心电图、走流程开具死亡证明。
如果扩建之后有更大的场地更多的病床,无疑是一件人文关怀的好事。
但问题是医院本身出现灵异事件的概率就远超其它场合,死亡率高的急诊更是近黄泉地府,有心人想趁此机会布个阵,也会轻易得多。
姜启朝猫着腰从警戒线下面钻过去,没留神踢了一脚散落的石灰,被呛得连打两个喷嚏。
这个区域施工时间显然在白天,因此晚上黑灯瞎火,姜启朝把外套重新穿回自己身上,左手握着开了手电筒的手机,右手虚心地向影视作品里面的握剑姿势学习。
姜启朝调整了一下握剑的位置,调到一个感觉容易动作的程度。
周璟还有一句“也是,也不是”很值得注意,目前姜启朝的理解是,剑主目前是周璟,但曾经并不是,且未来或许有可能会落入别人手中。
当然,这个别人可能是指原先的剑主,也可能不是。
这让她很自然联想到上古八大神器中也有一把非常神奇的轩辕剑,为黄帝所有,乃是战无不胜的一把神兵。
走了一段,土灰的气息非常重,是施工现场特有的一种微微令人窒息的感觉。
尽头是连接到急诊区域医生内部通道的一扇门,上面的两个小窗口都是毛玻璃,玻璃上用立体感很强的PVC字贴着“员工专用”,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后头有白大褂忙碌的身影。
一切都很正常,姜启朝琢磨了一下,感觉她走的是个员工上下班通道。
她抬起左手往两侧打光,开始找通往施工现场的门,阻燃幕布上面画着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的广告图案,为了增加结构强度将四角木条交叉钉起作为骨架,大概走了六七步就看到一个同样用幕布包着的木门,没有上锁。
姜启朝不知道施工章程有没有明确写施工区域需要严格管理不对外人开放,但她已经连续干了一晚上不太符合社会价值观的事了,此时也的确顾不上这些。
这种斜着的金属门把手在零几年的建筑物上随处可见,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了。
姜启朝拉开门,深吸一口气。
如果说急诊附近有什么地方好动手脚,未完工的这部分都是重点嫌疑对象,但掘地三尺对于单打独斗的她来说非常困难。
姜启朝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四点了。
很多工地清晨就会开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是否可以等到今天晚上下工后获得姚清元的协助……
不行。
她环顾一圈,这里的地基已经打得差不多了,角落里堆放着即将用来铺地的水磨石和环氧树脂。
医院地面要求耐磨且便于消毒清洁,常用的材质不多,环氧树脂地坪有没有被动过就是看一眼的事,水磨石要靠她和姚清元两个人翘更是挑战人类极限。
姜启朝目光一凛,幸好她为了夏教授专门测算过学校地图,同一个幕后黑手招魂的手段一般都不会有太大出入,当天的细节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每个三甲综合医院的共通点都是拥有极为复杂的楼栋分布和科室安排,因此网上会有不少完全等比例的地图,便于头一回来医院的人查阅后快速找到对应的路——虽然一般来说收效甚微,即便走对了楼也不一定走对楼层。
姜启朝快速根据方位确定了大致的位置,这种计算对她来说完全是小儿科。
数学专业里面针对计算通常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一种具有极强的即时计算力,另一种则擅长缓慢深入地推理问题。
姜启朝为了做研究曾强迫自己沉浸于第二种策略,但总的来说她在简单的初等计算方面还是体现出较强的前一种特征。
感谢现代科技,她能够不需要罗盘,只通过手机自带的指南针直接定位。
姜启朝对着水平方位仪挪到她应当挖的一处区域,但她身上的锐器依然只有那把青铜剑。
几个小时前这把剑在周璟手中一闪而过的符文再次在她的脑海中闪现,姜启朝闭上眼下定决心,随后举起剑,用力向下刺去。
十分钟后,她用外套包裹着剑走出二院,外套的口袋中装着一个沉甸甸的桐木偶。
医院门口有两辆等着载人的计程车,姜启朝面有菜色地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辆,言简意赅地报了自己的目的地,溪坪路警察局。
这个发现让她既意外又惊讶,有点像是一部小说跌宕起伏精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精疲力尽,最后却突然烂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