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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老大不小了,可以成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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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穿着从官服色、显然是睿王府属官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来到阶下远处垂手侍立,却不敢上前打扰,只是焦虑地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殿门,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元琮仿佛对属官的到来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依旧聚焦在那扇门之后。
今日还未到寅时,曹立方那个笑面虎便派人来传话,说北帝召见,他急匆匆地把衣服穿上,立刻坐上马车便进了宫。
结果……呵,试探自己。天都没亮,饭也没吃,就让自己坐在那抄写古书,一个多时辰,手都要抄断了。
现在太子又出现在这儿,他几乎能在脑海中勾勒出殿内的景象:太子跪在御座之下,呈上奏疏,皇帝初时或许不以为意,然后随着阅读,脸色逐渐变得铁青,或是暴怒掷物,或是冷声质问……那些他安插在殿内的耳目,稍后自然会一五一十地将详情禀报上来。
但现在,他只能等待。并利用这等待的时间,将所有的利弊得失,重新计算一遍。
他又想起了太子方才看他的那一眼。那眼神深处,除了戒备,似乎还有一丝……试探?这小子,莫非也开始怀疑到什么了?还是仅仅出于对朝中盘根错节势力的本能警惕?
元琮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弯了一下,形成一个冷峭的弧度。
怀疑?警惕?都无妨。这朝堂之上,谁不是戴着面具起舞?谁不是走在钢丝之上?重要的是,谁最终能掌控平衡,谁才能笑到最后。
只是……这孩子,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成长得更快,也更……棘手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偶尔提点、甚至会带着些许仰慕眼神看向他的少年了。
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如同水底暗流,悄然掠过元琮的心头。那并非完全的敌意,也绝非善意,更像是一种对脱离掌控的事物的重新审视与计量。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望着那扇门,仿佛要一直望到地老天荒。阳光渐渐升高,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御阶上,拉得很长很长,更显孤峭。
终于,那凝固般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元琮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目光,仿佛从那扇门上剥离了什么东西。
脸上的所有情绪,无论是之前的温和还是后来的冰冷锐利,都已消失殆尽,恢复成那种惯常的、令人看不透的平静无波。
元琮微微侧头,目光扫过阶下那名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属官,没有言语,只是极轻微地颔首。
然后,他转过身,绛紫色衣角在逐渐升温的空气中划出一道优雅而冰冷的弧线。
脚步从容,一如他来时那般,不疾不徐地沿着汉白玉御道,向着宫外的方向走去。
阳光照在他离去的背影上,将那绛紫蟒袍染上一层金边,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身影周遭弥漫的、无形的寒意与深沉。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拐角,御阶上下那片几乎凝滞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侍卫们微不可闻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远处的小太监悄悄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
而那扇沉重的、隔绝了内外一切的鎏金殿门,依旧紧闭着。
里面正在发生的究竟是不是风暴,外面无人知晓。
只有睿亲王离去时,那最后投向殿门深深的一瞥,如同无声的注脚,烙印在这晨曦初露的、冰冷而庄严的宫阙之间。
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的未尽之语:评估,算计,冷眼旁观,以及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知。
这场由太子亲手掀起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这位离去的皇叔,显然早已置身于风暴眼中,并开始谋划着,如何在这滔天巨浪中,驾驭自己的航船。
宫道漫长,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散在皇家宫苑的重重殿宇与高墙之间,不留一丝痕迹。
相较于殿外看不见的剑拔弩张,殿内却是幽香环绕,明堂静座,哪怕是在窗外的阳光照射下,也尽显温暖。
曹立方在前方领着元烬走进内殿,只看北帝坐在那儿,手里执着一本古诗,认真地阅过一面而翻到下一页,左下方摆着一张桌椅,上面整齐地放着一些笔墨纸砚,仔细看去抄写完的古书摆放并不非常整齐。
元烬恭敬地行了个礼,等前方的人轻“嗯”了一声抬起头来,北帝并没有看他,旁边的曹立方倒是走至元烬的身边将东西呈了上去。
曹立方将东西放置北帝的左手边,便退至一旁,北帝放下手里的东西,示意元烬坐下。
元烬坐在仅有的椅子上,视线扫过桌上的东西,便听北帝开口,声音低沉。
“这些你怎么看?”
“启禀父皇,皇叔所书多是平心静气之文,只是这累放却有些…随心…”元烬想了一下,尽量说的好听了一些。
“随心?是心不静吧。”北帝单挑眉,似乎觉得他说的话有些不走心。
“皇叔早已陷进扬州案中,此刻若再无动于衷也是不可能了。您试探他,他试探儿臣,不过是想试探父皇与儿臣的底线。但是,这底线他早已触碰。”元烬神色也冷了下来,从他开始出手调查扬州案时,他便已经在元琮的身边安排了眼线,如今那个人也已经取得元琮的信任,不温不火地待在他的身边。
“这些年给他的权力太多了,倒是朕给了他野心。”北帝喝了一口水,“太子,此事全权交于你处理。”言下之意就是把最大的权力给了元烬,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
“是,儿臣领旨。”元烬应下,想着现在还早,他便想离开以便北帝能够好好休息。
“等等。”北帝开口留住他,示意元烬等会儿。
元烬站在那里,以为北帝还有重要的事情让他去办,谁知,接下来一句话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阿迎及笄礼一过便到了议亲的时候了,她才十六岁,朕真的不想马上将她嫁出去。”
“父皇,阿迎年纪小,可以再留几年。况且阿迎与上官枕河并无相处,若是及笄之礼过后就谈此事,恐怕阿迎又要不理您了。”元烬压下心底的心思,冷静地为北帝分析,听到元烬的最后一句话时。
饶是平时镇定自若,雷霆万钧的北帝也瞬间哑然,因为元迎是真的能很久很久不理他,看都不带看他一眼的,因为他和元烬都有幸感受过。
想到这,北帝转移了话题,“咳,此事就到这了。但是……”
元烬想着这婚事他会想办法暗中给搅黄的,刚放下的心被北帝这一断语又给提了上来,嗓子眼都发痒了。
“你也老到不小了。太子妃没定下来就算了,连个良娣和侍妾都没有一个。朕的耳朵都要被太后给磨出茧子来了。”
“父皇,儿臣平时政务繁忙……”
“你有朕政务繁忙?忙得连婚都成不了?孩子都生不了?”北帝一听放下笔,抬头看向元烬,“朕不管,今年必须把太子妃的人选给定下来。”
元烬皱着眉没有说话,但看北帝这兴致勃勃的样子,也知道他是早早便想好了,这下是逃也逃不掉了。
“儿臣遵旨。”
“行了,退下吧。”北帝点了点头,看着元烬转身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
“陛下,您如此着急可是……”曹立方没有把话说明白。
“他们已经相识。”北帝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曹立方心里叹了口气。
“将世家贵女的名单列好,然后给太子送过去。”北帝低下头又处理起政务来。
“是。”曹立方在北帝有了这想法时,便已经安排了人前去调查世家贵女了,“陛下,睿亲王来得过于匆忙,您要不要趁现在再休息休息?”其实往常他是不敢明说的,只会在旁边默默守着,自从王妃去世十四年,北帝一直积极投身于政务,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痛苦情绪。
北帝看了曹立方一眼,“你现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管朕了。”话虽这么说,但神色淡然,没有要怪曹立方的意思。
“陛下,您忘了今日要陪公主殿下在御花园里用餐吗?”曹立方笑眯眯的,说话缓慢。
刚提到元迎,北帝腾的一下便站了起来,边走向内殿边说,“阿迎要是看到朕没好好休息又要不高兴了,你也就惨了。”走到床边,还不等曹立方上前伺候,北帝把外衣一脱,再往衣架上一扔,便躺到床上,拽过身旁的被子盖在肚子上,闭上眼睡了。
让一旁整理衣物的曹立方都忍不住笑了,但他可不敢笑出声,整理完又走到床的两边,把床幔放了下来,然后走了出去。
刚到东宫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只是换了一身衣服的元烬便听到年戚拿了几个册子走了进来,年吉手里甚至还抱着一些卷轴走了进来,年吉憋着笑努力地抱着卷轴在元烬有些疑惑地目光中将它们放在了书桌上,年戚也将册子放在了旁边。
“这些哪来的?”元烬走了过去,刚拿起一个册子打开看了一眼便合上扔回了桌子上,自己转身便走到另一个软榻上坐着,根本不去看玉册旁的卷轴。
“方才曹公公派人送来的,说是让您挑选未来的太子妃。”年戚走到元烬的旁边,冷峻道。
“殿下,您怎么去趟鎏金殿便要多个媳妇回来了?”身边不怕死的年吉揶揄道,惹得年戚看了他一眼,似是在说“你怎么敢的?”
接收到他的眼神的年吉猛的闭了嘴,恨不得回到前几秒给自己一嘴巴子。
果不其然,元烬淡淡扫了年吉一眼,“说好的今年,怎么变成了今日?”说完自己郁闷了起来,当然不是因为这个事情,而是因为上官枕河,这个人,无论是家世还是个人,都太过强劲。
怎么能改变北帝的想法呢?自己又能拖得了多久?
“殿下,太子妃只是个名头罢了。给了便给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年吉看元烬如此,肯定是在想办法如何能让公主殿下晚点成婚,“要属下说,您应该把心都放在公主殿下身上,只要公主殿下说不,谁都拗不过。”
一旁的年戚悠悠地来了一句,“这对谁都不公平。”
是啊,若真的就这样把太子妃的人选给定了下来,只是为了他们的私欲,就将一个无辜的少女拖下水,这不公平。何况,此事要是被公主殿下知晓,怕也不会轻易饶了太子殿下。
元烬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人占了太子妃的位置,这对他来说,是唯一,意义是不一样的。
所以,最差的结果就是她们只能是良娣或是侍妾。
而现在就是元迎是怎么看待她这门亲事的,毕竟这上官枕河的样貌……
元烬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
“对了,殿下。今日陛下与公主要在御花园用午膳。”年戚淡淡说道。
元烬心想:没事,父皇怕惹得阿迎不高兴,所以不会多说什么的。
然后淡定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其实,公主殿下早已与上官公子说上话了。”年吉总是挑着重点说。
元烬一听,猛的被还没咽下去的第二口水呛着了,呛得十分难受,拿着杯子的手都忍不住捏紧,在杯子快承受不住这压力时,元烬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结果,碎了。
“在哪里?”元烬有些咬牙切齿。
“御花园……”年吉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的冷意,越说声音越小。
“呵。”元烬拿出帕子,擦尽手上的水渍,刚刚的呛声让他颈部的青筋显露,到现在还有点没缓过来,“御花园是那么容易让外臣进出的吗?父皇真是心急。”
年吉与年戚相视一眼,年吉有些无语,我的太子殿下哟,现在可不是陛下心急了,而是您哟。
当然,他肯定是不好说出口的,他可不想当箭靶子。
就这样,书房的气氛一下有些低迷。
而另一边的北帝睡得极其舒坦,甚至没忍住翻了个身,眉目间尽是疏松悠然之态。
“可是听蔷薇说的,公主殿下对上官公子还挺满意的。而且……”年吉看着元烬抬头看他的神色愈来愈冷时,他突然有点不敢说了。
“而且什么?”元烬淡淡开口。
“而且陛下让上官公子暂时担任公主殿下的琴师,公主殿下也同意了。就在南苑。”年吉尽量不添加一点修饰词,因为他怕太子殿下把书房给掀了。
自己不舒服还非要问那么多,还都是我开口回答,年吉偷偷瞪了年戚一眼,年戚不看他。
“呵。”一个字足以证明元烬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极其的不好。
“殿下,公主正是爱玩的年纪。早早的成婚她是坚决不会同意的,而且上官枕河爱管人。”年戚掀起眼皮,看向元烬,提醒他。
元烬突然放松了身体,舒坦地往后靠了靠,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呢,上官枕河这人比较古板,在上官家常年的培养下,性子也比较无趣,关键他触及了阿迎最讨厌的一点,那就是管人。
而阿迎自小便不爱被人束缚,除了自己的想法比较重要和她认为重要的事才会听一点,其他的嘛……难。
这样一想,上官枕河极大程度会被讨厌,可是……他的样貌又让自己感到危险。
毕竟阿迎容易看着看着有吸引力的面庞时,气也消了大半了,若让上官枕河拿捏了阿迎生气时的那个点了怎么办?
元烬又愁了起来。
得,白说了,年吉和年戚对视一眼,很是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