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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欢乐总是如此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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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将元迎揽得更紧些,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流逝的时光。
夜风渐凉,沈皇后却舍不得叫醒元迎。她示意宫人都退远些,自己则继续抱着元迎,看着满天星斗倒映在池中,仿佛拥有了整个宇宙的宁静与美好。
这一刻,她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享受着与女儿相处的温馨时光。朝堂纷争,后宫琐事,都被隔在了琉璃亭外。
怀中的元迎动了动,喃喃梦呓:“母后…荷花开了…”
沈皇后低头轻语:“是啊,荷花开了,睡莲也开了,都很美。”
元迎在梦中微笑,继续安睡。
沈皇后轻轻哼起一首古老的摇篮曲,声音低柔,融入夏夜的微风里。这是元迎小时候最爱听的曲子,已经多年未唱了,但旋律依然熟稔于心。
星光满天,荷香浮动,琉璃亭中的母女仿佛化作了一幅永恒的画卷,温馨静好,岁月悠长。
两日后的清晨,元迎未施粉黛,着一袭薄衣坐在室内的梳妆台前,她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右脸,然后笑了一下,可这笑竟有些苦涩,她将手收了回来。
将一件事藏在自己的心里,这不符合她的处事风格,元迎不想想这些了,她现在心里很慌乱,更想自己的身边有个人能立刻出现解决她的问题,元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微微侧着身子,头靠窗栏,看着窗外的银杏树出神。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属于夏日的的馥郁香气。元迎忽然身子一僵——在那浓郁的花香中,她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气息,那是元烬身上特有的味道,混合着墨香与冷冽的雪松,她绝不会认错。
"哥哥…"她低喃出声,随即又自嘲地摇摇头。元烬应还在回来的路上,怎会出现在此?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又生幻觉了。
“阿迎……”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令元迎身子一愣,反应过来猛的回头,她看见元烬,从头看到脚,最后定睛在他的脸上,元迎看着看着竟有些想哭,她轻唤一声,“哥哥……”
元迎刚迈出一步,便被快步上前的元烬抱个满怀,她伸出双手紧紧攥紧元烬腰侧的衣服,元烬结实有力的右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身,牢牢搂住,另一只手覆盖着元迎的后脑勺。
“阿迎,是我。”那声音如同陈年醇酒,带着几分沙哑和疲惫,却让元迎瞬间红了眼眶。
"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元迎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见里面传来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如同擂鼓。
"我回来了。"元烬的声音有些哑,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偷偷轻吸了一口气,"阿迎,我好想你。"
可那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敏感的肌肤,还是元迎浑身一颤,这才确信不是梦境。她伸手回更加紧紧地抱住了元烬,感受到独属于二十多岁结实的身躯,以及那熟悉的温度。
"哥哥不是过两日才能回来吗?怎么突然……"她的话未说完,就被元烬打断。
"嘘,别说话,让我好好抱抱你。"元烬收紧双臂,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元迎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她能感觉到元烬的心跳逐渐平稳,鼻尖却在她颈间轻轻蹭动,她没忍住躲了两下,却被元烬一把抓住她的腰,又将她带进他的怀里。
结果鼻尖撞到了元烬的胸膛,把元迎撞疼了,她下意识锤了元烬两下。
“嗷……”元烬正想着可以好好抱抱他的阿迎,结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两拳锤的捂住自己的左肩膀。
“疼吗?我…我没用多大劲啊?”元迎也紧张地手足无措的。
元烬突然笑了,微微倾身直勾勾地盯着元迎,然后说:“就是你捅我一刀,哥哥都不会痛。”他的神情十分认真。
“我、我捅你干嘛?你有病吧!”元迎看他就跟看傻子一样,嘟着嘴偏过头不去看他,余光瞄了他一眼后转身就想走。
却被元烬拦腰抱起,元迎生气地双手抱胸,让他把自己放下来,结果元烬就乐呵呵地抱着她走向床的方向,元迎气的伸出食指戳在他的右胸膛上。
“别乱摸。”元烬突然低头看着元迎,眼神有些危险。
元迎心里一动,却也不敢了,元烬感受到怀里的动静小了下来,微微勾起嘴角,脚步稳稳地前行,走到床边,元烬将元迎轻轻地放在床上,拽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说:“现在还早,再睡会儿,我先去议政殿。”
“好。”元迎本来就是心里有事,睡得不踏实早早便醒了,现在确实有点困了,乖乖地点了点头。
元烬却等元迎闭上了双眼,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才不舍地离开了。
殿宇巍峨,朱红宫墙在晨曦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汉白玉铺就的御道被露水浸润,泛着清冷的光,一直延伸到那扇沉重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鎏金殿门前。
卯时三刻,晨钟的余韵尚未完全消散在凛冽的空气里,元烬已肃立在阶下。
他一身玄色储君朝服,金线绣出的四爪蟒纹在微光中暗流涌动,腰束玉带,头戴玄色发冠,面容清俊却紧绷,不见丝毫平日里的温润,唯有一片沉郁的肃杀。
他手中紧握着一卷深青色的奏疏,那并非普通绢帛,而是特制的、用于呈报极大要案的密折,边缘已被他攥得有些发皱。
扬州贪腐案,如同一只腐烂的巨兽,盘踞在他心头数月,在北帝尚未让他去查明时,他便已经通过自己的联络网寻得一丝危险,如今终于要将它的脓疮彻底剖开于君父之前。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皇家檀香与冬日寒意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他即将举步踏上那最后几级台阶时,对面那扇较小的、供亲王重臣出入的侧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一人缓步而出。
来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身着亲王规制的绛紫蟒袍,色泽乌黑油亮,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凤目修眉。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于他,并未留下太多痕迹,只在那双深邃的眼角镌刻下几缕极浅淡的纹路,反而添了难以言喻的成熟气度与威仪。
他步履从容,嘴角甚至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正是当朝皇叔,陛下一母同胞的幼弟,权倾朝野的睿亲王萧衍。
两人在空旷的御阶上下,迎面相遇。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只有远处侍卫甲胄偶尔摩擦发出的冰冷声响,以及风吹过殿角铜铃的细微叮咚。
元烬脚步一顿,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依足礼数,微微躬身,拱手:“承初见过皇叔。”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如同在背诵一段烂熟于心的经文。
元琮的目光,如同温润的暖玉,轻缓地落在元烬身上。那目光似乎带着长辈的慈和,细细流连过他紧抿的唇、微蹙的眉峰,以及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最后,落在他紧握着那卷深青色奏疏、指节微微泛白的手上。
“太子殿下。”元琮开口,声音醇厚温和,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不自觉想要倾听的磁性,“这般早便来觐见陛下,真是勤勉为国,堪为臣工表率。”他的笑容加深了些,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奏疏上,像是随口一提,“哦?看来殿下今日,是有要事禀奏?”
元烬感到那目光有如实质,在他手中的奏疏上停留了片刻,竟让他生出一种被轻微灼烫的错觉。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往袖中缩了半寸,姿态却依旧恭敬:“皇叔谬赞。不过是些分内之事,需向父皇禀明。”他答得滴水不漏,避开了具体事项。
其实他一直就不喜欢这个皇叔,元迎也是,曾经有一次她还说过皇叔的眼神里总是有些不怀好意,特别是看向元烬的时候,而元烬是觉得他是个笑面虎,心思深沉还猥琐,还很会装。
元琮恍若未觉,轻轻颔首,笑意不减:“好,好。分内之事,亦需竭尽全力。陛下近来龙体欠安,时有疲累,奏对之时,还望太子殿下能体恤圣心,拣那紧要的、能令陛下宽怀的说。”他语速舒缓,言辞恳切,完全是一副忧心兄长身体的忠臣贤王模样,“些微琐务,或可交由臣下们先行议处,不必事事劳烦圣躬。”
这话听似关怀,实则绵里藏针。
元烬心中猛地一凛。他抬眸,正对上元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了然的微光,快得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
皇叔他知道?他猜到今日所奏为何?这番“体恤圣心”的劝诫,是提醒,还是……警告?
一瞬间,无数念头电光石火般掠过元烬的脑海。扬州案牵扯甚广,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难道皇叔……
他压下心头的冷意,面上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甚至微微露出一丝受教的神情:“承初谨记皇叔教诲。父皇龙体,自是重中之重。”他再次躬身,“皇叔若无其他吩咐,承初便先行告退,父皇该等急了。”
元琮笑容和煦,侧身让开道路,姿态优雅从容:“殿下请。”
元烬不再多言,略一颔首,持着那份沉甸甸的奏疏,迈步踏上最后几级汉白玉台阶。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如同悬崖上的青松,迎着山雨欲来的狂风,每一步都沉稳坚定,走向那扇缓缓开启的、吞噬光线的巨大殿门。
殿门内外的光影在他身上流转。门外是清冷晨曦,门内是幽深殿宇烛火交织的昏黄。他的身影在那明暗交界处略微一顿,随即便被那巨大的宫殿入口缓缓吞没,玄色朝服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不见。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缓慢地合拢,最终“咔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御阶上下,重归寂静。
然而,睿亲王元琮,却并未立刻离去。
他脸上那温和如春风的笑容,在太子身影没入大殿的瞬间,便如同退潮般,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嘴角的弧度还在,却已彻底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冷而模式化。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凤目,此刻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所有的温和、慈祥、关切,都被一瞬间抽干,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和锐利如鹰隼的审视。
他依旧维持着侧身让路的姿态,目光却早已穿透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鎏金殿门,牢牢锁定了方才消失在那片昏黄光晕中的、年轻的储君背影。
风拂动他玄色衣角,也吹动他鬓角的碎发,他却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纹丝不动。周围侍立的宫廷侍卫和远处阶下的太监们,早已屏息垂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谁都能感觉到,这位以温文儒雅著称的亲王身上,正散发出一种无形却令人心悸的低气压。
元琮的脑海中,方才那短暂交锋的每一个细节,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回放、剖析。
元烬那有些紧绷的下颌线。那比平日更加幽深、试图隐藏却仍泄露出锐芒与决绝的眼神。
那看似恭敬、实则每一根神经都处于防御和戒备状态的姿态。还有……那卷被紧紧攥在手中,几乎要嵌进皮肉里的深青色奏疏。
“扬州……”元琮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那两个字在齿间摩擦的冰冷触感。
他太了解这个孩子了。看似温和宽仁,骨子里却执拗得像块石头,认准的道理,九头牛也拉不回。
这数月来,他派往扬州的那几个东宫亲卫,动作频频,真当他这个总领一部事务的皇叔是瞎子聋子不成?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动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决绝,竟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住了足以直呈御前的要害证据。
那卷奏疏里,会写着哪些名字?会牵扯到多深?又会以何种方式,搅动眼下这看似平静的朝局?
元琮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冷冽的评估,有审慎的权衡,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这种不顾后果的直撞的讥诮,甚至,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类似于欣赏的情绪?但这丝情绪稍纵即逝,立刻被更浓重的沉郁所覆盖。
他知道殿内即将发生什么。陛下看到那奏疏会是什么反应?震怒?猜疑?还是……平静?这位皇兄近年来的心思,是越来越难以揣测了。
龙体欠安是真,但那份多疑与对权柄的掌控欲,却从未因病情而有丝毫减退。太子这般直愣愣地将如此巨案捅破,是打算撕破脸,彻底清剿?还是仅仅想借此立威,巩固储位?
不同的可能性在元琮脑中飞速推演,每一种可能引发的朝堂震荡,各方势力的反应,后续的连锁效应……他像是一个高超的棋手,在太子落子的瞬间,已经开始推演后面十步、二十步的种种变化。
风似乎更激动了些,卷起地上一片绿叶,打着旋儿,撞在冰冷的汉白玉栏杆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