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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旧账新账一起算 ...

  •   她也知道,现在沈皇后是想新账旧账一起算,她已经没了能支持她在后宫无法无天的家族,但她心里恨。

      “这是‘富贵红’,本宫亲手培育的品种。”沈皇后语气平静,“花三年时间,杂交,选种,育苗,除虫,防病,好不容易今年才开了这么七株。你当初一剪子下去,就剪掉了两株。”

      她转向另一株前几天被剪得光秃秃的花枝:“那是‘墨晕’,花色紫中带黑,天下无双。洛阳仅存五株,本宫求了三年,才得了一株幼苗,又养了三年,今年初绽。”沈皇后手指轻抚那残缺的花枝,“你也给剪了。”

      园中寂静无声,只闻蜂蝶飞舞之音。

      沈皇后终于转身正视贵妃:“陛下宠你,本宫从不干涉。但你今日所为,已越界太多。”她语气渐冷,“肆意毁坏御园珍品,欺辱公主,更假传陛下旨意。陛下从未许你随意采摘牡丹,昨夜他是在本宫宫中用的晚膳。”

      荣贵妃脸色霎时惨白。

      沈皇后缓缓走至荣贵妃面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贵妃荣氏,恃宠而骄,肆意妄为,毁坏御园,欺辱公主。即日起禁足长春宫三个月,静思己过。无本宫手谕,不得出入。”

      荣贵妃猛地抬头:“您不能…陛下答应过…”

      对啊,荣家都要倒了,他能答应她什么呢?就算答应了,会实现吗?

      “陛下若问起,本宫自会解释。”沈皇后目光如炬,“倒是贵妃,要不要本宫将今日之事详详细细禀报陛下?包括你是如何假传圣意,如何践踏牡丹,又如何挑战中宫之名?”

      荣贵妃终于低下头去,冷汗从额角滑落。

      沈皇后不再看她,吩咐道:“送贵妃回宫。这些被剪的花枝,全都送到长春宫去,让贵妃日日对着,好好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太监宫女们屏息应下。

      沈皇后这才走向元迎,神色缓和下来,伸手为元迎理了理鬓发:“吓到了吗?”
      元迎摇头,眼中仍有泪光,却露出了笑容:“母后来得正好。”

      沈皇后轻叹一声,挽起元迎的手,漫步在牡丹丛中:“这些花,美则美矣,终会凋零。后宫女子命运,有时不如花朵。得宠时人人奉承,失宠时无人问津。”她停步,看向元迎,“今日母后罚她,不只是为花,更是为人。后宫之中,恩宠不是横行霸道的资本,规矩才是立身之本。况且扬州荣家活得已经够了。”

      元迎郑重颔首,忽然想起什么,“母后,父皇究竟答应荣贵妃什么?”

      沈皇后接过那枝残破的魏紫,仔细端详片刻,微微一笑:“不过是将死之人的幻想罢了。”

      “对了,这几日怎不见阿迎来陪陪母后?”沈皇后幽怨地看着元迎。

      “母后……”元迎刚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回答。

      “别找些借口,母后不爱听。”沈皇后看着她心中有事的样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阿迎,母后没想逼你做任何事情。你也要知道,没有谁是理所应当地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即使那个人是你的亲近之人。这也是不对的,真正爱你的人,会比你更加慌乱,”

      “多谢母后,阿迎明白了。”元迎看着沈皇后,是啊,自己为什么非要知晓从前的事呢?从小到大都是沈皇后教育自己知书达理和做人的道理。

      她的心里一下子明晰了起来,也不是那么难受了,果然啊,身边有爱自己的人是多么得幸福。

      可是……

      那她呢?

      那个女孩子该怎么办?

      他们和自己好像都那么得自私。

      “母后这几日又让人寻了几个新的话本,待会儿让蔷薇去拿?”沈皇后微笑着。

      “多谢母后!”元迎突然高兴了起来,新话本欸,她太喜欢了,可得趁着哥哥还没回来赶快藏起来,偷偷地看。

      “你呀~是怕烬儿回来给你收了是吧?放心,此事没有几个人知道。”沈皇后笑着摸了摸元迎的头发。

      “哥哥每次都这样,不让我干这个,也不让我看那个。”元迎嘟囔着,“我才十四岁,正是爱看爱玩的年纪。”

      “讨厌哥哥。”元迎撅起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烬儿若是听见这句话,可又要难受几天了。”沈皇后轻轻点了点元迎的脑袋瓜子。

      “那母后别告诉他。”元迎凑上前去,将头靠在沈皇后的肩膀处,剩下的人都不近不远地跟在她们两人的身后。

      “烬儿比你大了七岁,是不会跟你生气的。母后记得七年前你偷偷拉了一下上官枕河的手,烬儿就对你不搭不理好几天。后来还不是你软磨硬泡、死缠烂打让他气无可气。”

      沈皇后想了想,想到那时候的场景她就有点想笑。

      “母后~”元迎自然是看出来了,沈皇后微微扬起的嘴角,别以为自己没有看见。

      “没想到我和上官枕河竟然还有那层渊源……”

      “那可不是。阿迎小时候可受皇妃贵女、老幼妇孺的喜爱了。就连烬儿都吃他们的醋,说你不喜欢哥哥了。”沈皇后还是没人忍住,轻笑出声。

      “啊?”元迎挠了挠头,有点子小尴尬。

      “一看你就记不得了。也是,无论是开心的还是伤心的,你总会忘记。特别是开心的,你忘得更快了。”沈皇后走进凉亭,元迎乖乖的跟着她,配上元迎此时此刻委屈巴巴的表情,还有谁会忍心说一句不好的话。

      二人沿着曲径通幽的小路前行,来到荷花池畔的琉璃亭。这亭子三面环水,以蓝琉璃瓦覆顶,四周垂着竹帘,既通风又遮阳,是夏日纳凉的绝佳去处。

      亭中早已布置妥当:一张湘妃竹榻,铺着玉色凉簟;矮几上摆着几样时令水果并一套青瓷茶具;角落的鎏金香炉里燃着淡淡的薄荷香,驱赶蚊虫。

      元迎欢呼一声,率先脱鞋踏上凉簟,舒服地叹了口气:“这里真凉快!”她趴在栏杆边,指着池中初绽的睡莲,“母后您看,那朵粉色的开得最好看!”

      沈皇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几朵睡莲已经绽放,粉白的花瓣在碧叶间格外娇艳。更多的还是花苞,羞答答地探出水面。

      “记得你小时候,最爱看睡莲开花。”沈皇后在元迎身边坐下,“夏日午后总要拉着母后来等,说要看它们‘啪’地一声绽开。”

      元迎笑起来:“可惜从未亲见它们开放的那一刻。每次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醒来时花已经开好了。”她说着,很自然地倚到沈皇后的身边,像小时候那样。

      沈皇后伸手揽住元迎的肩膀,发现元迎已经长高了许多,差不多要到她耳际了。记忆里那个肉乎乎的小团子,不知何时已出落成娉婷少女。

      “母后尝尝这个,”元迎忽然想起什么,从果盘里拈起一颗冰镇过的荔枝,仔细剥了壳,递到沈皇后唇边,“刚用井水镇过的,最是解暑。”

      沈皇后就着元迎的手吃了,果肉晶莹多汁,清凉甘甜。她取出绢帕替元迎擦拭沾了果汁的手指:“自己也要吃些,母后记得你最爱荔枝。”

      元迎却摇摇头,眼神忽然黯淡了几分:“去年吃多了闹牙疼,哥哥说今年不可多食。”

      沈皇后闻言心疼又好笑:“那便少吃些。”她亲自剥了几颗放在小碟里,“这些尽够了。”

      母女俩一边品尝水果,一边看着池中的游鱼。几尾锦鲤在睡莲叶间穿梭,时而跃出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元迎忽然起身:“女儿新学了一首曲子,弹给母后听可好?”

      沈皇后这才注意到亭角放着一架箜篌,想必是元迎事先让人准备的。她欣然颔首:“母后洗耳恭听。”

      元迎净手焚香,在琴前端坐,神情顿时庄重起来。她试了几个音,然后指尖轻拨,流畅的旋律便流淌出来。是一首《出水莲》,曲调清越空灵,恰合此情此景。

      沈皇后静静聆听,看着元迎专注的侧脸。曲到妙处,池中的游鱼仿佛也为之吸引,聚在亭边徘徊不去。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沈皇后由衷赞叹:“弹得极好。特别是第三段的泛音,清越如珠落玉盘。”

      元迎惊喜地抬头:“母后听出来了?那段最难了,女儿练了整整半个月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沈皇后招手让女儿坐回身边,执起她的手细看,指尖上有练琴留下的薄茧。她轻轻抚摸那些茧子,既心疼又骄傲。

      “疼吗?”她问。

      元迎摇头:“早不就疼了。刚开始学时比较难受,现在习惯了。”她反过来安慰沈皇后,“师傅说这是‘琴人之誉’,证明女儿没有偷懒。”

      沈皇后莞尔:“这说法倒是风雅。”她沉吟片刻,忽然道,“母后年轻时也学过琴,后来宫务繁忙,渐渐生疏了。不如你现在弹一曲,母后试着和上一段?”

      元迎又惊又喜,连忙让出位置。沈皇后在琴前坐下,试了试音准,指尖轻抚琴弦。起初有些生涩,但很快就找回了感觉。她弹的是《阳关三叠》,曲调悠远苍凉,与方才的《出水莲》意境迥异。

      一曲终落,日头也渐渐西斜,池中的睡莲开始缓缓闭合。元迎倚在母亲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新读的诗集,女红课上的趣事,东宫里哥哥养的一只会说话的八哥……

      沈皇后静静听着,偶尔插话点评。她发现元迎不仅容貌渐长,心思见识也日益成熟,言谈间已有少女特有的敏锐与细腻。

      当夕阳为琉璃亭镀上一层金边时,元迎忽然轻声说:“要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样的午后该多好。”

      她总觉得这段时光以后会成为她毕生的回忆,甚至可能会让她感到悲伤。

      沈皇后抚摸着元迎的头发:“傻孩子,时光怎能停留?你要长大,母后会老去,这是自然之理。”

      “女儿知道。”元迎往沈皇后怀里靠了靠,“只是偶尔希望,那些美好的时刻能长久一些。”

      沈皇后心中触动,柔声道:“正因为美好短暂,才更显珍贵。记住此刻的感觉,将来无论遇到什么,都可以回想这个下午,这份宁静喜悦就会永远留在心里。”

      元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沈皇后:“那母后也要记住这个下午。将来女儿若是惹您生气了,就想想今天,便不忍心责罚女儿了。”

      沈皇后被这狡黠的言语逗笑,轻点女儿鼻尖:“鬼灵精怪!”

      笑闹间,晚风渐起,吹动竹帘叮咚作响。池中睡莲已完全合拢,准备迎接夜晚的降临。

      侍女前来请示是否传晚膳。沈皇后看向女儿:“是在这里用,还是回宫去?”

      元迎毫不犹豫:“就在这里吧!女儿还想多陪母后一会儿。”

      于是晚膳就设在了亭中。菜式简单却精致,都是母女俩爱吃的。元迎亲自为母亲布菜盛汤,周到舒人。

      用膳毕,宫人撤去残席,奉上清茶。元迎命人取来一盏琉璃灯挂在亭角,又点燃驱蚊的艾草。灯光与夕阳余晖交织,营造出朦胧温馨的氛围。

      “母后,看。”元迎忽然指着天际,“最先亮起的是长庚星。”

      沈皇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颗明星已悄然出现在暮色渐染的天空中。

      “《诗经》云:‘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元迎轻声吟诵,“其实都是金星,只是出现的时间方位不同罢了。”

      沈皇后有些惊讶:“这个你也知道了?”

      元迎得意地扬起下巴:“天文课上新学的。女儿还知道金星绕日公转周期是二百二十五日呢。”

      沈皇后欣慰地看着元迎:“我的阿迎真是长大了,学问见识都让母后刮目相看。”

      得到沈皇后夸奖,元迎双颊泛红,眼中闪着喜悦的光彩。

      夜幕彻底降临,满天星斗渐次显现。池中倒映着星光灯影,恍如另一个天空。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搅碎一池星子。

      元迎靠在沈皇后身边,指着星空辨认星座:“那是北斗七星…那是织女星…那是牛郎星…”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困意。

      沈皇后低头一看,元迎已经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也是,玩了一下午,是该累了。

      她轻轻调整姿势,让元迎靠得更舒服些,示意宫人取来薄毯为公主盖上。

      “母后…”元迎迷迷糊糊地呓语,“下次还一起来看星星…”

      沈皇后温柔地抚摸着元迎的头发:“好,下次一定再来。”

      元迎安心地睡去,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沈皇后就着灯光端详元迎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鼻梁秀挺,嘴唇如花瓣般柔嫩。这张脸既有陛下的轮廓,也有那个人年轻时的影子。

      看着看着,沈皇后忽然有些眼眶发热。时光飞逝,转眼间怀中的小婴儿已长成少女。毕竟是自己付出心血养大的孩子,她怎能不爱她。

      可是,她的孩子又能被人好好爱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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