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雪》云门约

15、第十五章

　　总部大楼的走廊很宽，地面铺着浅灰色的瓷砖，映着头顶的灯光，显得格外明亮。

　　初雪走在贺燃身边，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

　　周围穿着黑色训练服的人偶尔会朝他们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却没有恶意，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脚步也慢了些。

　　贺燃察觉到他的不安，放慢脚步，侧过头轻声说。

　　“张队是个很温和的人，不会为难你，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别怕。”

　　初雪点点头，抬头看向贺燃，见他眼底满是安抚，心里的紧张才稍稍缓解。

　　两人走到一扇挂着“队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前，贺燃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沉稳的“进”。

　　推开门，办公室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两组文件柜，墙上挂着一张基地的地图。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和贺燃相似的黑色制服，头发微白，眼神却很锐利，看到贺燃和初雪进来，眼神瞬间柔和了许多。

　　“张队。”贺燃拉着初雪走到桌前，轻声介绍，“这就是初雪。”

　　张队站起身，目光落在初雪身上，眼神里带着感慨和心疼。

　　“初雪，欢迎回来。”

　　他的声音很稳，没有过分热情，却让人觉得很安心。

　　“这两年，辛苦你了。”

　　初雪看着张队，心里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以前也见过类似的场景，却想不起来具体的细节。

　　他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点轻。

　　贺燃怕初雪紧张，赶紧开口。

　　“张队，初雪现在还记不起以前的事，医生说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我知道。”张队点点头，走到初雪身边，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让他舒服的距离，“没关系，记不起来就慢慢来，不用急。总部永远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有压力。”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医疗组已经准备好了，等你休息好了，就去做个详细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其他问题。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跟贺燃说，或者直接来找我也行。”

　　初雪看着张队温和的眼神，心里的紧张渐渐散去，他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张队。”

　　张队笑了笑，拍了拍贺燃的肩膀。

　　“贺燃，初雪就交给你了，多照顾着点，别让他受委屈。”

　　“放心吧张队，我会的。”贺燃握紧初雪的手，语气坚定。

　　张队又跟初雪聊了几句，大多是关于山里生活的小事，没有提过去的事，怕刺激到他。

　　初雪虽然话不多，但也一一回应了，偶尔还会抬头看看贺燃，像是在寻求确认，贺燃每次都会轻轻点头，给足他安全感。

　　聊了大概十几分钟，张队看初雪眼底还有些疲惫，便说。

　　“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让贺燃带你去看看房间吧，就在贺燃房间隔壁，方便照顾。”

　　贺燃和初雪跟张队道别后，走出了办公室。

　　初雪松了口气，握着贺燃的手也放松了些。

　　“张队……人很好。”

　　“嗯，张队一直很照顾我们。”贺燃笑了笑，拉着他往宿舍区走，“你的房间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里面有你以前喜欢的浅蓝色床单，还有我昨天特意去买的小台灯，晚上看书不会伤眼睛。”

　　初雪听着贺燃的话，心里暖暖的，他抬头看向贺燃，嘴角轻轻弯了弯。

　　“谢谢你，贺燃。”

　　贺燃看着他的笑容，眼底瞬间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

　　“跟我还客气什么？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里，灯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

　　初雪看着身边的贺燃，心里突然觉得，或许“家”就是这样。

　　有一个能让你安心的人，有一个能让你放松的地方，不用害怕未知，不用担心孤独，因为有人会一直陪着你，一起走下去。

　　深秋的风裹着寒意，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终于停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林地外。

　　车还没停稳，贺燃就捏着根未点燃的烟叼在嘴边，推开车门时，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林子里飘着的不是寻常晨雾，灰黑色的雾丝缠在树干上，连阳光都透不进去，空气里还裹着股淡淡的腥气。

　　“这雾不对劲，密度比情报里说的高三倍。”闻素心拎着医疗箱下车，指尖捏着张泛黄的符纸，符纸刚碰到雾丝就微微发烫，“是赤鬼的本源雾，能吞噬感知，还会吸收人的恐惧放大幻象，一会儿贴护符时别碰到雾，护符破了就麻烦了。”

　　初雪握着白色短刃的手紧了紧，刀身泛着冷光，映得他眼底没什么温度。

　　这几个月在总部练刀时，他总觉得某些动作格外熟悉。

　　比如手腕翻转时的角度，比如刺向要害时的精准，就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此刻站在雾前，掌心的薄茧竟隐隐发烫，连呼吸都跟着沉了几分。

　　乐与晨把长弓拉开又合上，箭囊里的银箭泛着微光。

　　“之前跟这级别的赤鬼交手，之前已经折了三个兄弟，它能模仿人的气息和记忆片段，一会儿不管看到谁，都先确认暗号。”他看向初雪，语气严肃了些，“你的短刃擅长近战，跟在贺燃身边，别单独冲。”

　　贺燃把初雪拉到自己身侧，指腹蹭过他握刀的手背，能感觉到他指尖的紧绷。

　　“别怕，我在。一会儿我负责吸引它注意力，你找机会刺它心口的灰核。”

　　“记住，它的雾能挡刀，必须等它攻击的间隙出手。”

　　初雪点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贺燃的手腕，那里有块浅疤，是上次练刀时为了护他被划伤的，此刻成了他心里唯一的锚点。

　　四人刚踏入林子，身后的雾就像活过来一样，瞬间封死了退路。

　　闻素心赶紧把护符贴在几人衣领上，符纸刚贴上，周围的雾就开始旋转，眼前的景象渐渐扭曲。

　　乐与晨身边的闻素心突然消失，贺燃转头时，连初雪的影子都被雾吞了进去。

　　“初雪！”贺燃低喝一声，手摸向腰间的枪，却在抬头时顿住。

　　雾里走出的“初雪”握着短刃，白色长发上沾着雾丝，连眼底的冷淡都复刻得一模一样，只是嘴角勾着抹他从未见过的、带着恶意的笑。

　　“贺燃，”假初雪开口，声音和初雪分毫不差，甚至还带着点受伤后的虚弱，“我的头好疼，你快来帮我……”

　　贺燃眯起眼，指尖的烟终于点燃，吐出来的烟圈在雾里散得很快。

　　“你模仿得很像，但初雪头疼时，会下意识把刀往身后藏，怕伤到我。”

　　“而你，只会把刀攥在身前。”

　　假初雪的笑容瞬间僵住，周身的雾突然翻涌，化作数道利爪朝贺燃扑来。

　　贺燃侧身躲开，枪托砸在它肩膀上，却像砸在棉花上，雾瞬间裹住枪身，竟把枪往雾里拖。

　　他索性丢了枪，抽出腰间的短刃，刀刃划开雾层时，竟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就这点本事？还不够我热身的。”

　　另一边，初雪也被雾困在原地。

　　眼前的“贺燃”叼着烟，痞气的笑容里却没了温度，手里的短刃指着他，语气冰冷。

　　“你怎么还没想起？当年西坡岩区崩塌，我找你找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不出现？”

　　初雪握着刀的手没动，眼底依旧冷淡，目光却落在“贺燃”的手指上。

　　真贺燃的食指第二关节有块浅疤，是帮他挡赤鬼时划的，而眼前的人，手指光滑得没有一点痕迹。

　　更重要的是，贺燃从不会用枪指着他。

　　“你不是他。”

　　初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话音刚落，假贺燃突然挥刀刺来，雾裹着刀刃，速度比真贺燃快了近一倍。

　　初雪侧身躲开，短刃划向它的手腕，却被雾挡了回来，刀刃上竟沾了层灰雾，变得有些滞涩。

　　“反应倒快。”

　　假贺燃冷笑一声，雾突然朝初雪涌来，想裹住他的四肢。初雪借着后退的力道，刀身贴在地面划过，银白的刀刃在地上留下一道浅痕，竟暂时逼退了雾层。

　　他知道护符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找到贺燃。

　　可刚转身，就看到假贺燃的刀已经刺到了眼前，雾里还藏着数道暗刺，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就在这时，一道刀光突然从雾里劈来，精准地砍在假贺燃的手腕上。

　　贺燃的声音穿透雾层，带着点急促的喘息。

　　“初雪，躲后面！”

　　初雪立刻后退，看着贺燃和假贺燃缠斗在一起。

　　贺燃的短刃上沾了不少雾，动作明显慢了些，手臂上还被雾爪划了道口子，血珠刚渗出来，就被雾吸了进去。

　　而假贺燃的攻击越来越快，雾里竟渐渐浮现出数道分身，每一道都握着刀，从不同方向朝贺燃围来。

　　“这是它的分身术！分身也有攻击力，别被碰到！”闻素心的声音从雾外传来，还带着点喘息，“乐与晨正在帮我破雾，你们再撑一会儿！”

　　贺燃踢开身边的分身，却被另一道分身的刀划到了后背。

　　他咬着牙，看向初雪，眼底带着点狠劲。

　　“初雪，找机会刺它心口！它的本体就在分身后面！”

　　初雪盯着那些分身，突然注意到。

　　所有分身的动作都带着延迟，只有中间那道分身，刀刺来的角度和贺燃一模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握着短刃的手微微下沉，等那道分身再次攻击时，突然侧身，刀身贴着雾层滑过，精准地避开分身的刀刃，同时手腕翻转，短刃直刺向分身的胸口。

　　“嗤——”

　　刀刃刺穿雾层的瞬间，周围的分身突然消散，雾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赤鬼的本体终于显露出来，半人高的身躯裹着浓黑的雾，心口处有颗跳动的灰核，正不断往外涌雾。

　　它挥爪朝初雪拍来，雾爪带着腥气，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贺燃扑过来，把初雪护在身后，短刃挡住雾爪，刀刃竟被雾爪压得弯曲了些。

　　他咬着牙，对初雪喊：“就是现在！刺它的灰核！”

　　初雪从贺燃腋下钻过去，短刃对准灰核，用尽全身力气刺了进去。

　　刀刃刚碰到灰核，赤鬼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雾瞬间炸开，贺燃赶紧把初雪按在怀里，用后背挡住飞溅的雾渣。

　　等雾彻底散了，乐与晨和闻素心才跑过来。

　　闻素心赶紧蹲下身，查看贺燃的伤口。

　　“还好护符没破，不然雾渣会钻进伤口里。”

　　乐与晨看着地上赤鬼的尸体，松了口气：“这玩意儿比上次厉害多了，还好你们没中招。”

　　初雪蹲在贺燃身边，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眉头轻轻蹙起，伸手想碰，又怕弄疼他。

　　贺燃笑着把他的手抓过来，贴在自己伤口上。

　　“没事，小伤。你刚才那一刀，比我教你的还帅。”

　　初雪没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伤口，眼底的冷淡淡了些，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心疼。

　　贺燃坐起身，把他拉到身边，叼着的烟已经灭了，却还是痞气地咬在嘴里。

　　“走，回去让闻素心给你煮点红糖姜茶，刚才在雾里待久了，别着凉。”

　　初雪点点头，握着他没受伤的手，跟着他往林外走。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贺燃的伤口还在疼，却觉得心里格外踏实。

　　往林外走的路上，贺燃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雾爪划开的伤口虽然不深，却总带着点麻痒感，像是有细雾还缠在皮肉里。

　　初雪走在他身边，一直握着他没受伤的手，步伐刻意放慢，跟他保持着一致的节奏，偶尔还会抬头看他的脸色，眼底的冷淡里藏着点藏不住的在意。

　　“别老盯着我看，我没事。”贺燃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笑了笑，叼着的烟蒂晃了晃，“这点伤算什么，以前跟赤鬼打架，比这重十倍的伤我都扛过。”

　　初雪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刚才在雾里看到贺燃后背流血时，他心里突然揪了一下，那种恐慌感很陌生，却又格外清晰，像是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怕贺燃受伤，怕贺燃离开。

　　走到越野车旁，闻素心已经打开了医疗箱，拿出消毒水和纱布。

　　“贺燃，过来处理下伤口，雾里的毒素虽然没渗进去，但伤口得消毒，不然容易发炎。”

　　贺燃靠在车身上，把外套脱下来，露出后背的伤口。

　　一道十厘米左右的划痕，还在渗着血丝，周围的皮肤有点泛青。

　　初雪站在旁边，看着闻素心用消毒水擦拭伤口，贺燃明明疼得眉头皱了起来，却还在跟乐与晨开玩笑，嘴角扯着痞气的笑。

　　“你刚才在雾里喊得比谁都大声，还好意思说我？”

　　“我那是战术性喊叫！”乐与晨不服气地反驳，“要不是我吸引了几个分身，闻素心能那么快破雾？”

　　初雪没心思听他们斗嘴，目光一直落在贺燃的伤口上。

　　等闻素心缠纱布时，他突然伸手，轻轻按住贺燃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疼的话，就说。”

　　贺燃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温柔。

　　“不疼，有你在，什么疼都不怕。”

　　闻素心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手里的纱布紧了紧：“别秀了，伤口还没处理完呢。”

　　处理完伤口，几人上车往总部赶。

　　初雪坐在副驾驶，看着贺燃握着方向盘的手，那只手上还有刚才打斗时沾的灰雾痕迹，他悄悄拿出湿巾，递到贺燃手边。

　　“擦擦。”

　　贺燃腾出一只手接过湿巾，一边擦一边笑：“还是我家初雪细心。”

　　初雪的耳尖悄悄泛红，转过头看向窗外。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从林地变成平原，阳光越来越暖，他看着远处的天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

　　也是这样的午后，他和贺燃坐在一辆越野车上，贺燃也是这样叼着烟，笑着跟他说话，只是具体说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想什么？”贺燃注意到他的走神，轻声问。

　　初雪转过头，看着贺燃的侧脸，阳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染得柔和。

　　“刚才……在雾里，我好像想起了一点东西，却记不清了。”

　　贺燃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没关系，记不清就不记，慢慢来，不用急。”

　　他怕初雪因为想不起过去而焦虑，更怕那些模糊的记忆会让他头疼。

　　初雪点点头，没再说话，却悄悄往贺燃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到他的胳膊。

　　贺燃能感觉到他的靠近，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

　　他知道，初雪的记忆或许还需要很久才能恢复，但没关系，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初雪还在他身边，不管多久，他都愿意等。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回到了总部。

　　刚下车，就看到张队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张队看到贺燃身上的伤，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伤得这么重？那只赤鬼比预想中难对付？”

　　“嗯，能分身，还能放大幻象，差点就栽在它手里了。”贺燃笑了笑，把初雪拉到身边，“还好初雪厉害，最后那一刀刺得准，不然咱们今天可能就回不来了。”

　　张队看向初雪，眼神里带着赞许。

　　“初雪，好样的。这几天你们好好休息，后续的报告交给乐与晨和闻素心就行。”

　　初雪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张队”。

　　几人跟张队道别后，贺燃带着初雪往宿舍走。

　　宿舍就在隔壁，贺燃推开门，把初雪拉进自己的房间。

　　“你今晚跟我睡，我方便照顾你。”

　　他怕初雪晚上会因为白天的事做噩梦，更怕他会头疼。

　　初雪没反对，只是看着贺燃的伤口：“你的伤……”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贺燃笑着把他拉到床边，让他坐下，“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初雪坐在床边，看着贺燃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很安稳。

　　这几个月在总部的生活，虽然偶尔会因为记不起过去而迷茫，但因为有贺燃在，他从未觉得孤独。

　　他知道，不管未来会怎样，不管他能不能想起过去，贺燃都会一直陪着他，就像这次在雾里一样，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挡在他身前。

　　贺燃端着水回来，递给初雪。

　　“喝点水，一会儿我去食堂给你打你喜欢的糖醋排骨。”

　　初雪接过水杯，温热的水透过杯子传到掌心，暖得他心里也跟着发烫。

　　他看着贺燃，嘴角轻轻弯了弯，眼底的冷淡彻底散去，只剩下满满的温柔。

　　“贺燃，谢谢你。”

　　贺燃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跟我还客气什么？你是我的人，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初雪没说话，只是握着水杯，看着贺燃的眼睛。

　　他知道，他或许永远都记不起过去的事，但没关系，他可以和贺燃一起，创造新的记忆，一起走过未来的每一天。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把房间里的空气都烘得暖暖的，像在诉说着。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