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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邻市的山林比西坡岩区更茂密,晨雾还没散尽,树叶上的露珠顺着叶脉往下滴,砸在草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贺燃扛着长枪走在最前面,黑色训练服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眉眼间还带着惯有的痞气,却在目光扫过林间白影时,猛地顿住脚步,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乐与晨正跟在后面絮叨山下的包子铺多好吃,没注意到前面的停顿,差点撞上去。

      “燃哥,怎么不走了?”

      闻素心也停下脚步,顺着贺燃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的斜坡上,一个人正蹲在树下采蘑菇。

      那人身穿白色长衫,下摆垂到膝盖,露出线条干净的小腿,牛仔短裤裹着纤细的腿型,透明白色披肩被风吹得轻轻晃,像笼着一层薄纱。

      最扎眼的是那满头长发,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像雪一样的白,松松披在肩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发梢,泛着细碎的金光。

      他手里提着竹篮,指尖捏着一朵白色蘑菇,动作轻得像怕碰碎,连垂眸时眼睫的弧度,都和贺燃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是初雪。

      贺燃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指尖发麻,连手里的长枪都差点脱手。

      两年了,他无数次在梦里看见这样的白影,每次伸手去抓都只剩空茫,可此刻,那个人就真切地站在不远处。

      他能看清初雪袖口沾着的泥土,能看见竹篮里刚采的蘑菇还带着露水,甚至能闻到风里飘来的、属于初雪身上特有的清浅气息。

      不是薄荷糖的凉,是山林里草木和晨露混合的味道,却依旧让他眼眶发烫,喉咙发紧。

      初雪像是察觉到了注视,慢慢抬起头。

      他的目光越过晨雾撞过来,贺燃看见那双眼睛。

      清冷冷的,眼尾微微上挑,和记忆里分毫不差,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熟悉感,只有一片茫然,像蒙着一层薄纱,透着对陌生人的警惕。

      “初雪……”

      贺燃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怕这又是一场梦,怕一开口,眼前的人就会像晨雾一样散掉。

      初雪听到这个名字,眉头轻轻蹙起,眼底的茫然更甚。

      他看着贺燃,又扫过旁边的乐与晨和闻素心,脑子里没有任何关于这三个人的记忆,只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他张了张嘴,刚想开口问“你认识我?”,却听见对面那个穿黑色训练服的男人,又用带着颤抖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初雪”,而自己的喉咙里,竟也不受控制地冒出两个字——

      “贺燃?”

      这两个字一出口,初雪自己都愣住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名字,只觉得这两个字在舌尖滚过的时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带着点说不出的涩。

      两个名字在晨雾里碰撞,惊飞了枝头的小鸟。

      乐与晨手里的背包“哐当”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没说出话。

      闻素心也站在原地,沉稳的脸上难得露出惊讶,眼底却悄悄松了口气。

      两年了,贺燃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贺燃往前走了两步,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他想冲过去抱住初雪,想问问这两年他去哪了,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新伤,可看到初雪眼底的茫然和警惕,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满心的委屈和急切。

      “你……去哪儿了?”

      初雪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紧,脑子里开始隐隐作痛,却没有任何记忆碎片涌出来,只有“贺燃”这两个字,像刻在骨子里一样,让他莫名在意。

      他往后退了半步,握紧手里的竹篮,声音清冽又带着点疏离。

      “我……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记得你说的初雪是不是我。我只知道我叫初雪,住在这附近。”

      贺燃听到这话,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

      他看着初雪眼底的陌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初雪可能忘了,忘了他,忘了过去的一切。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移开目光,只是死死盯着那满头白发,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祈求。

      “没关系……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想起来。我叫贺燃,是你的……朋友。”

      初雪看着他,脑子里的碎片还在涌,头痛又开始隐隐作痛,可看着贺燃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手里还攥着的、当年自己常用的短刃。

      心里却莫名地发紧。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只觉得喉咙发涩,只能站在原地。

      任由晨雾裹着两人,任由时间在这一刻。

      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西坡岩区,回到了那个还没来得及说再见的清晨。

      晨雾还没完全散,初雪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呼喊。

      “初雪哥哥!你采完蘑菇了吗?该回去煮早饭啦!”

      贺燃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浅绿布裙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扎着两个麻花辫,手里还提着个装着野菜的小篮子,跑到初雪身边时,才注意到不远处的贺燃三人。

      池郁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地往初雪身后躲了躲,眼里带着警惕。

      “初雪哥哥,他们是谁呀?”

      “我也不知道。”

      初雪侧身护住池郁,眼底的茫然又深了几分,看向贺燃的目光多了层防备。

      “他们说认识我,可我不记得了。”

      池郁皱起眉,从初雪身后探出头,盯着贺燃。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初雪哥哥这两年一直跟我住在一起,从没说过认识其他人!”

      “住在一起?”贺燃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他呼吸都滞了,他看着初雪护着池郁的动作,看着两人之间自然的互动,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石头,连说话都带着颤。

      “初雪,这两年……你一直跟她在一起?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在山里?为什么不记得以前的事?”

      初雪抿着唇,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竹篮的提手。

      他不是没想过,可每次试图回忆,脑子里都像被浓雾裹着,连一点清晰的碎片都抓不住。

      现在被贺燃这么追问,那层浓雾下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先是太阳穴像被细针狠狠扎了一下,紧接着疼痛顺着神经蔓延,整个头颅都像被一只手攥着,越收越紧。

      “西坡岩区?山体崩塌?”

      乐与晨的声音刚落,初雪突然闷哼一声,手里的竹篮“哐当”掉在地上,蘑菇滚了一地。

      他双手死死抱着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深深嵌进白发里,连头皮被扯得发疼都没察觉。

      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领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别……别说了……”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压抑的痛苦,眼前开始发黑,那些试图冲破浓雾的记忆碎片像走马灯一样乱转。

      黑色的训练服、赤鬼的嘶吼、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挡在他身前,可越想看清,头痛就越剧烈,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头好疼……请别逼我了……”

      “初雪哥哥!”

      池郁赶紧蹲下来扶住他,伸手想帮他擦汗,却被他无意识地躲开。

      她抬头瞪着贺燃三人,眼里满是焦急和愤怒。

      “都说了别提过去的事!他一回忆就会这样,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贺燃看着初雪痛苦的样子,心里的委屈和急切瞬间被心疼浇灭。

      他往前迈了两步,又怕自己的靠近会加重初雪的负担,只好僵在原地,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初雪,你别难受,我们不逼你了……”

      他看着初雪蜷缩的背影,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喘不过气。

      这两年他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找到的初雪,忘了他,甚至连回忆都会被剧痛折磨。

      那些曾经的约定、一起经历的事,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记得,像一场无人回应的独白。

      闻素心轻轻拉了拉乐与晨的胳膊,示意他别再说话,然后对着池郁温和地开口。

      “抱歉,是我们太急切了。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初雪的情况。如果他现在不方便,我们先离开,不打扰你们。”

      初雪的头痛慢慢缓解了些,却还是没力气站起来,靠在池郁怀里,脸色苍白得像纸。

      他微微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贺燃,那人眼底的红血丝和掩饰不住的心疼,像一根细刺扎进心里,让他莫名地发紧。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连自己都听不清。

      “我们走吧,初雪哥哥,回家我给你煮点缓解头痛的草药。”池郁扶着初雪慢慢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竹篮,警惕地看着贺燃三人,“以后请你们别再来找他了,他现在这样就很好。”

      初雪被池郁扶着往山林深处走,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贺燃还站在原地,黑色的身影在晨雾里显得有些落寞,那双总是带着痞气的眼睛,此刻盛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

      心里那阵莫名的发紧又涌了上来,连带着太阳穴的余疼都变得清晰了些。

      贺燃看着初雪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雾里,才缓缓蹲下来,双手撑着膝盖,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捡起一颗滚到脚边的蘑菇,指尖摩挲着湿润的菌盖,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原来重逢,比寻找更让人难受。

      “燃哥……”

      乐与晨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燃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至少……他还活着。”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山林里,却照不进贺燃心里的失落。

      他拿出手机,看着刚才匆匆存下的号码,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上“贺燃”两个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没关系,就算你忘了我,就算回忆会让你疼,我也会等。

      这一次,我会慢慢等,等你愿意想起我的那天。

      池郁扶着初雪走在林间小路上,晨露打湿了两人的裤脚,凉丝丝的。

      初雪的头还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觉得眼前发沉,可脑子里却反复晃着贺燃站在原地的样子。

      那人眼底的红血丝、攥得发白的指节,还有声音里藏不住的委屈,像一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紧。

      “初雪哥哥,你慢点走,别急。”池郁察觉到他脚步虚浮,赶紧把他的胳膊架得更稳些,“等回去喝了草药,头痛就会好很多了。”

      初雪“嗯”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地往身后瞟。

      晨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山林里只剩下树叶的沙沙声。

      可他总觉得,那个穿黑色训练服的身影还站在原地,像被遗弃在原地的孤影。

      走了没多远,初雪突然停下脚步,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带着未散的疼。

      “小郁,我们……回去吧。”

      池郁愣了一下,以为他头痛加剧,赶紧紧张地问。

      “是不是头更疼了?那我们快点回去,别在这里耽误了!”

      “不是。”初雪摇了摇头,眼底的迷茫里掺了些说不清的情绪,“我们……回去请他们来木屋里休息吧。”

      “啊?”池郁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初雪哥哥,你忘了他们刚才怎么逼你的吗?你一回忆就头疼,他们根本不管你的感受!我们为什么要请他们去家里?”

      “我知道。”初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可他们……好像没有恶意,只是太着急了。”

      他想起贺燃说出“初雪”两个字时的颤抖,想起那人看着自己时,眼里像盛着碎掉的星光,满是失落和不舍。

      明明是陌生人,可看到他那副样子,自己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觉得闷。

      “可是……”

      池郁还想反驳,却被初雪打断。

      “小郁,”初雪看着她,眼底带着恳求,“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想请他们来。你别跟他们吵架,好声好气地说,好不好?”

      他怕池郁的态度太强硬,会让贺燃他们彻底离开,也怕自己再没有机会,弄清楚那些让他头疼的记忆碎片,弄清楚为什么“贺燃”这两个字,会让他这么在意。

      池郁看着初雪苍白的脸和眼底的坚持,心里又气又急,却还是软了下来。

      她知道初雪的脾气,决定的事很难改变,更何况他现在还头疼着,她不想再惹他生气。

      “好吧,我听你的。”池郁扶着初雪转身,往回走,“但如果他们再提让你头疼的事,我就把他们赶出去!”

      初雪轻轻点了点头,脚步比来时更慢了些,每走一步,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可他还是咬着牙坚持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不能让贺燃就这么走了,不能让那些还没说出口的疑问,就这么被晨雾吹散。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贺燃还蹲在原地,乐与晨和闻素心站在他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初雪深吸一口气,对池郁说:“你去说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怕自己一靠近,看到贺燃的眼睛,又会控制不住地头疼。

      池郁点了点头,快步走过去。

      贺燃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初雪他们落下了什么东西,抬起头,看到是池郁,眼底的光又暗了下去。

      “你们……”池郁想起初雪的嘱咐,压下心里的怒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我家初雪哥哥说,请你们去木屋里休息一会儿,喝杯热水。”

      贺燃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他以为初雪会像池郁说的那样,再也不想见到他,却没想到,他会让池郁回来请他们去休息。

      “真的吗?”

      贺燃的声音带着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池郁点了点头,又补充道。

      “但是我警告你们,别再提让初雪哥哥头疼的事,不然我马上把你们赶出去!”

      “好,好,我们不提,不提!”贺燃赶紧站起来,连膝盖上的泥土都忘了拍掉,目光急切地往池郁身后看去,“初雪呢?他在哪里?”

      “初雪哥哥在前面等我们,他头还疼着,走不动了。”

      池郁说着,往前面指了指。

      贺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初雪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白色的长衫被风吹得轻轻晃,满头白发在阳光下泛着光,身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雪。

      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初雪明明还在头疼,却为了请他去休息,特意让池郁回来,甚至还忍着疼,在原地等他。

      贺燃快步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怕吓到初雪。

      他站在初雪面前,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声音里满是心疼。

      “初雪,你头还疼吗?要是难受,我们就不去休息了,你赶紧回去躺着吧。”

      初雪抬起头,看着贺燃眼底的心疼,心里又开始发紧,太阳穴的疼痛也好像更清晰了些。

      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

      “没事,我能坚持。走吧,去我家休息一会儿。”

      说完,他转身往木屋的方向走,脚步依旧有些虚浮,却比刚才稳了些。

      贺燃赶紧跟上去,想扶他,却又怕触碰到他会让他不舒服,只好跟在他身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生怕他一不小心摔倒。

      乐与晨和闻素心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晨雾彻底散去,阳光洒在山林里,却照不进初雪眼底的迷茫,也照不进贺燃心里的委屈和心疼。

      这场迟来的重逢,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只有满心的酸涩和无奈,像一杯加了太多苦药的水。

      咽下去,只剩下满嘴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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