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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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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风裹着霜气,吹得田埂上的野草沙沙响。
初雪提着竹篮走在前面,篮里刚拔的白菜沾着泥土,绿油油的叶子透着新鲜气。
池郁跟在后面,蹦蹦跳跳踢着小石子,哼着山里的小调。
“初雪哥哥,今年白菜够吃一冬天啦!”
初雪回头,指尖替她扶正歪掉的草帽,眼底是两年里沉淀下的温和。
这两年,他陪着池郁在山里过着安稳日子,伤口早愈合了,记忆却仍像蒙着雾,只偶尔在梦里看见模糊的黑影,听见有人叫他“小兔子”。
他早把池郁当亲妹妹护着,以为这样的平静会一直续下去。
可池郁突然停住脚,脸色惨白地指着树林,声音发颤。
“初雪哥哥……那是什么?”
初雪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
一只高阶赤鬼正从树后走出来,猩红的眼死死盯着他们,獠牙上的黏液滴在草叶上,腐臭的气息顺着风卷过来,瞬间扯醒了他骨子里的战斗本能。
他立刻把池郁往身后藏,竹篮“哐当”摔在地上,白菜滚了一地。
“小郁,往木屋跑,别回头!”
“我不跑!”池郁抓着他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走一起走!”
赤鬼的嘶吼声震得草叶发抖,猛地朝他们扑来。
初雪想推开池郁,可赤鬼的爪子已经扫过来。
他偏身挡住,胳膊被划开一道血口,可赤鬼的另一只爪子还是擦过他,狠狠抓在池郁背上。
“啊!”
池郁痛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浅绿布裙,软倒在地上。
“池郁!”初雪的眼睛瞬间红了,蹲下来把她抱在怀里,声音发颤,“别睡,我带你回去!”
“初雪哥哥……小心……”
池郁的手轻轻抓了抓他的衣角,彻底晕了过去。
赤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初雪把池郁放在草堆上,脱下外套裹紧她,目光飞快扫过四周。
田埂边有块被遗弃的锈铁,边缘锋利,旁边还堆着捆晒干的藤条。
他冲过去,捡起锈铁,用石头快速打磨着边缘,指尖被划出血也顾不上,又扯过藤条,在铁柄处缠了好几圈,做成一把简陋却锋利的短刃。
刚握稳短刃,赤鬼就扑了过来。初雪侧身躲开,短刃朝着赤鬼后颈刺去。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破绽,哪怕两年没碰过武器,身体也记得怎么攻击。
可高阶赤鬼反应极快,尾巴狠狠甩在他胸口,初雪被砸得撞在田埂上,喉咙里涌上腥甜的血,短刃也脱手滚出去。
他咳着血爬起来,胸口的疼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可看着草堆里昏迷的池郁,还是踉跄着扑过去捡起短刃。
赤鬼一步步逼近,猩红的眼里满是戏谑,仿佛在看垂死挣扎的猎物。
初雪深吸一口气,故意把左肩露出来当破绽。
赤鬼果然上钩,猛地扑过来想撕咬他的肩膀,就在爪子快要碰到他的瞬间,初雪猛地矮身,短刃从下往上,狠狠扎进赤鬼的后颈!
黑血喷溅在他脸上,赤鬼发出凄厉的嘶吼,爪子乱挥着砸在地上,震得泥土飞溅。
初雪没松手,握着短刃往深处推,直到赤鬼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轰然倒地,彻底没了气息。
他拔出短刃,黑血顺着刀刃往下滴,手臂抖得几乎握不住刀柄。
他踉跄着走到池郁身边,蹲下来轻轻抱起她,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疼她的伤口。
池郁的后背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小郁,再撑会儿,我们马上回木屋……”
初雪的声音发颤,抱着她往木屋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沾血的短刃。
这把临时做的武器,是他此刻唯一能护着池郁的东西。
走了没几步,脑子突然一阵刺痛,模糊的画面闪过。
黑色训练服的人拿着长枪,笑着把薄荷糖塞给他,说“小兔子,打赤鬼得用趁手的刃”;还有人在他耳边说“我会保护你”……
这些画面像碎片一样晃过,又瞬间消失,只留下剧烈的头痛。
初雪晃了晃头,把那些混乱的记忆压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得赶紧带池郁回去包扎,他不能失去这个陪了他两年、像亲人一样的女孩。
风裹着血腥味吹过,他抱着池郁的脚步越来越稳,手里的短刃还在滴着血,映着秋末的冷光。
初雪抱着池郁冲进木屋时,手指都在抖。
他把人轻轻放在床上,扯过干净的布条和晒干的草药,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
这些年跟着池郁学认草药,又凭着骨子里模糊的记忆摸索过包扎手法,此刻所有零碎的技能都被求生的本能攥在一起。
他先用温水小心擦去池郁背上的血污,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心脏像被揪着疼。
咬着牙把捣碎的止血草药敷在伤口上,再用布条一层层缠紧,每一个动作都轻得像怕碰碎她,额角的冷汗却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脸上没擦干净的黑血,狼狈得很。
处理完伤口,他又烧了热水,用布巾沾湿,轻轻擦去池郁脸上的泥土和血迹。
看着她苍白的脸和蹙紧的眉头,初雪坐在床边,握着她冰凉的手,声音低得像呢喃。
“小郁,别有事……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守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时,池郁的呼吸才渐渐平稳,眉头也舒展了些。
初雪松了口气,靠在床沿上,疲惫地闭上眼,可刚一放松,脑子里就像有无数根针在扎,那些模糊的画面又涌了上来。
黑色的训练服、带着痞气的笑、薄荷糖的凉味……
这些碎片搅得他头疼欲裂,他抱着头蹲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想把那些混乱的记忆压下去,可越用力,头就越疼,连带着胸口的旧伤也隐隐作痛。
直到听见床上的池郁发出一声轻哼,他才猛地回神,踉跄着站起来,走到床边,见她只是翻了个身,才又松了口气。
初雪靠在床沿刚闭上眼,还没来得及感受片刻的放松,太阳穴就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有根烧红的细针狠狠扎了进去,瞬间蔓延到整个头颅。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的木床、帐幔都开始旋转,连耳边池郁平稳的呼吸声都变得尖锐刺耳,像无数只蝉在脑子里嘶吼。
他下意识伸手按住太阳穴,指腹用力按压,可那疼痛非但没缓解,反而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收越紧。
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涌进碎片。
黑色训练服的衣角扫过他的手背,带着烟草和薄荷混合的味道;还有夜里屋顶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那人把一颗薄荷糖塞进他嘴里。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得飞快,每一个碎片都带着清晰的触感和味道,却偏偏拼不出完整的人脸,只有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在眼前晃来晃去。
他想抓住那些画面,想看清那个人的脸,可越用力,头痛就越剧烈,仿佛整个头骨都要被撬开,连带着胸口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闷得他喘不过气。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裳,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瞬。
他踉跄着从床沿站起来,想走到窗边透透气,可刚迈出一步,眼前就突然一黑,天旋地转间,他重重摔在地上,手肘磕在木板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可这点疼痛和脑子里的剧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抱着头,手指深深嵌进头发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头皮被扯得发疼,可他像没感觉一样,只是徒劳地想把那些混乱的记忆压下去。
嘴里不受控制地溢出细碎的闷哼,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痛苦和无助。
为什么偏偏想不起来?
为什么只要一触碰那些记忆,就会这么疼?
“别……别想了……”
他咬着牙,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可脑子里的碎片还在涌,甚至开始出现赤鬼嘶吼的画面,黑色的血溅在他脸上,还有那人挡在他身前,长□□穿赤鬼胸膛的样子……
这些画面和昨天赤鬼扑向池郁的场景重叠在一起,让他的头痛又加剧了几分,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差点吐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床上的池郁发出一声轻哼,他才猛地回神。
脑子里的剧痛稍微退了些,可依旧像有钝器在反复敲打着他的太阳穴,眼前的模糊感也没完全消散。
他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贴在身上又冷又黏。
他抬头看向床上的池郁,见她只是翻了个身,呼吸依旧平稳,才稍微松了口气。
可一放松下来,残留的头痛又让他眼前发黑,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想出去透透气。
再待在这满是记忆碎片的房间里,他怕自己会彻底崩溃。
推开门,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吹在满是冷汗的脸上,稍微缓解了些头痛。
他扶着门框,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身形,一步一步往溪边走去。
每走一步,脑子里都还在隐隐作痛,那些模糊的画面依旧在眼前晃,可他已经没力气再去想了,只希望溪边的凉风能让他稍微好受点。
总部基地的训练场上,枪声和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
贺燃穿着黑色训练服,手里的长枪划破空气,枪尖精准地刺穿靶心,溅起细碎的木屑。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落在训练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这是他今天的第三场高强度训练,只有把自己累到极致,夜里才不会总梦见初雪染血的白头发。
“燃哥,歇会儿吧,你都练一下午了。”一个队员递过来一瓶水,语气里带着担忧,“再这么拼,身体该扛不住了。”
贺燃接过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驱散心底的燥。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山林,眼神暗了暗。
这两年,他没放弃过寻找初雪,只要有空闲,就会带着装备进山,哪怕总部早就把初雪的名字从现役名单划到牺牲档案里,哪怕每次回来都只是满身泥泞和失望。
“知道了。”
他把水瓶扔给队员,转身往宿舍走,脚步依旧带着惯有的痞气,却少了几分往日的轻佻。
宿舍里很整洁,只有床头柜上放着的东西透着不寻常。
一个皱巴巴的薄荷糖纸,还有一把磨得发亮的短刃,是初雪当年常用的那把,被搜救队从赤鬼尸体旁找回来,贺燃一直带在身边。
他拿起那把短刃,指尖摩挲着刀刃上的纹路,耳边仿佛又响起初雪的声音,清冷又带着点软。
“贺燃,这把刃很称手。”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他呼吸一滞。
“燃哥,闻哥和乐哥来了,在基地门口等你。”
通讯器里传来赵磊的声音。
贺燃把短刃收好,起身往门口走。
远远就看见闻素心站在树下,穿着浅色外套,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依旧是沉稳的样子。
乐与晨则比两年前成熟了些,却还是改不了活泼的性子,看见贺燃,立刻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纸包。
“燃哥!我跟素心哥去山下办事,给你带了点糖炒栗子,你以前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乐与晨把纸包递过来,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小心翼翼。
他知道,初雪的事是贺燃的软肋,这两年,他们很少提,却总想着能多陪他一会儿。
闻素心也走过来,把文件夹递给贺燃:“这是西坡岩区最新的地质报告,上个月那场雨冲垮了不少地方,或许能找到些以前没发现的痕迹。”
他知道贺燃还在找初雪,特意托人弄来的报告,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
贺燃接过文件夹,指尖顿了顿,抬头看向两人,声音沙哑。
“谢了。”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乐与晨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燃哥,下周有个联合任务,在邻市,我跟素心哥也会去,到时候咱们可以顺路再去附近的山里看看,说不定能有线索。”
贺燃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却把文件夹紧紧攥在手里。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放过。
三人找了个石凳坐下,乐与晨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两年的事,从基地的新队员说到山下新开的面馆;闻素心偶尔插几句话,大多是关于任务的注意事项。
贺燃没怎么说话,却偶尔会在乐与晨说到好笑的地方,扯一下嘴角,露出点久违的浅淡笑意。
夕阳西下时,乐与晨和闻素心准备离开,走到门口,闻素心突然回头,看着贺燃。
“贺燃,别太逼自己,初雪如果还活着,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
贺燃看着两人的背影,站了很久,才转身往宿舍走。
手里的糖炒栗子还带着温度,他剥了一颗放进嘴里,甜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却没压下心底的涩。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初雪的证件照,照片里的人眉眼清冷,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
“初雪,我还在找你。”他低声说着,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你要是还活着,就别再躲了,好不好?”
夜里,贺燃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枚薄荷糖纸,慢慢闭上眼。
这两年,他习惯了在训练场上麻痹自己,习惯了在山里奔波,习惯了别人提起初雪时的小心翼翼。
可他知道,只要没找到初雪,这份习惯就永远只是习惯,成不了真正的放下。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床头柜上的短刃上,泛着冷光。
贺燃睁开眼,看着那把短刃。
他会一直找下去,哪怕找遍整个世界,也一定要找到属于他贺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