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解冻人》浮思不累

5、史上最老

　　“世界国的公民们，诺元市的居民们，驻守在偏远地区的文明守护者们，自然人保护区的同胞们，早上好。今天是2390年5月15日星期二。我是新闻播报员银铃。下面由我为您播报新闻。”
　　吴睦仪正在盛仁集团仲景园食堂吃早餐。她边吃边用盛仁集团免费给解冻人下发的手机和耳机听新闻——今天出院的时候是要退还的。解冻一周以来，她每天早上七点和晚上七点都听新闻。其余时间当然也可以听，毕竟网络上有录制的音频和视频，但只有这两档新闻会有更新——还不是每条都更新。
　　“近日，盛仁生物医药科技集团医疗冷冻中心传来一则消息：一名在2184年5月7日进入冷冻胶囊的患者已于本月7日被安全解冻，且安全度过了一周的康复期，状态良好。这位名叫吴睦仪的女患者冷冻时31岁，冷冻时长206年，超过了此前忠缘医疗信托集团在今年2月所创下的最长冷冻时长记录。忠缘集团那一例患者斯坦利·科尔的冷冻时间是2184年7月13日，而吴睦仪的冷冻时长比科尔长了五个多月。下面是盛仁集团董事长宇文厚先生的感言。”
　　在自己原先的时代，吴睦仪就曾经因为某款产品的火爆而接受过电视采访。但她没想到，刚来到这个时代一周，什么都没干，她的名字也会出现在广播里。这可真是躺赢。她不禁想，这个“最长纪录”要是能换来经济效益就好了……
　　耳机里出现了一个男声，想必是宇文厚：“我在此要祝贺吴女士创下冷冻时长最长的记录。这一喜人结果，与我司冷冻中心服务人员的优秀表现密不可分。在冷冻中心遭暴民袭击的情况下，我司服务人员不顾自身安危，跑回倒塌的大楼，继续照顾解冻人，吴女士也在那批冷冻人之中。我司一贯重视对员工的教育。客户就是我们的上帝。服务就是我们的生命。”
　　播音员银铃：“吴女士目前在盛仁集团总部仲景园进行康复治疗，今天晚些时候将出院。我们将在今天采访吴女士，并在晚间新闻里播出采访内容，敬请关注。”
　　“在5·7日事件中被暴民绑架的盛仁集团员工B708截至今日已失联超过一周。民众自发在伊瑞涅冷冻中心废墟前为其摆放蜡烛，祝愿她早日平安归来。据悉，不顾个人安危营救九名解冻人的B706正是B708的同卵姐妹。”
　　“经过数日整修，青云山自然人保护区已恢复游客接待……”
　　后面还有其他几条新闻，都是关于各个“偏远地区文明保护区”的，比如非洲大区古埃及文明分区、美洲大区南美分区、西欧大区南欧分区之类。那些地方没有居民，但有“文保队”驻扎，维护文物古迹，并接待游客。
　　今天是吴睦仪在仲景园康复中心居住的最后一天。她已经没有康复课程了，但却有个特殊任务，那就是接受采访。虽说有经验，但她还是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这张沉睡了二百年的嘴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侃侃而谈。
　　按照约定，采访团队将在八点半到达盛仁的一间会客厅，花一些时间布置灯光和机位，吴睦仪则要在九点准时去往会客厅。
　　她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706和一名陌生女子已经在门口等候了。陌生女子拖着一个小箱子，706则拿着两件用衣架挂好的衣物：暗红色衬衫和米色裙子。
　　吴睦仪冷冻时储存的两个行李箱都在一次战乱时期的火灾中丢失。自从来到康复中心，她的所有衣服、用品都是盛仁慈善部捐赠的。
　　“介绍一下，这位是电视台派来的化妆师小N。”
　　吴睦仪习惯了所有服务人员都以编号命名，对化妆师的名字有点纳闷，后来猜想小N可能是A级人或自然人。
　　化妆师黑发浓眉，睫毛浓密，和706姐妹有点相似，只是胖乎乎的。按吴睦仪的认知，她们像是亚洲人和中东人的混血。
　　“吴女士，早上好。”小N说，“现在是七点四十，我们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准备时间。请先换上衣服，然后我给你化妆。剩下的时间你可以用来准备采访的稿子。”
　　“衣服不能由我自己选吗？”
　　706说：“这是慈善部提供的，只提供了一套。颜色是根据会客厅的布景选择的，款式和质地也符合电视台的要求。”
　　“好吧。”
　　吴睦仪走进房间，任凭化妆师安排。
　　705和706原本只负责照看冷冻胶囊和解冻24小时之内的解冻人，康复与体能训练并不是她们的工作范围。伊瑞涅那座大楼毁掉后，公司暂时没有合适的岗位给她们，于是安排她们接受康复师培训：每天观看康复师对解冻人的训练，并通过视频课学习理论知识。
　　解冻人不再需要24小时的看护，所以706和705的工作时间也有所调整，改成了周一至周五上班，周末休息。团队中有人专门值夜班及周末班。
　　经过一周的相处，吴睦仪已经和706很熟了。706对她照顾周到，而且一有空就给她讲这个时代的事。吴睦仪现在觉得706不像机器人了，而且，尽管706声称自己的教育水平仅相当于A级人的初中毕业，但其实吴睦仪觉得她知道得还挺多。
　　比如，706曾对吴睦仪讲起“火星人”，也就是在皮格尔菌大灾难期间被派往火星保存人类文明火种的五千人及其后代。
　　“他们到火星后不久，地球上的发射基地就因为工作人员大量感染而纷纷关停。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总之火星上那帮人和地球断联了六十多年。那帮人以为地球人都死光了。联系上之后，他们才知道地球上还有一千万人活着。可是因为地球生态环境受到破坏，那一阵的条件简直没比火星强多少，所以火星人也就暂时没打算回来。哦，那时候五千人已经变成六千多人了。要知道那时候还没有人造子宫技术，多出来的一千人可是他们实打实从肚子里生出来的。你想想，本来就危险的事，还要在火星上完成。据说一开始的时候出了很多事故呢！”
　　一说起胎生这个话题，不论是在地球上的胎生还是在火星上，706总是不由自主地咋舌、摇头，好像那是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火星基地为了节约能源，并没有把所有地方都设成与地球重力一致。火星上的重力是地球的38%，基地里大部分地方的重力是60%，只有个别地方会把重力加到100%。也就是说，在那里出生的孩子都是在低重力下长大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后果吗？”
　　706有时候还会这样提问，吴睦仪怀疑她这是在模仿小时候的某位老师或者网上的某个科普博主的口吻。
　　“会造成他们……骨质疏松？”
　　“没错。但这只是一个方面。”706说，“在火星上出生的人平均身高比地球人高出10厘米，体重却要轻10公斤。你可以上网搜搜他们的照片和视频，一个个细高细高的，走起路来飘飘忽忽。”
　　706的话题并不限于对这个时代的介绍，她有时候还会说自己的事，所以吴睦仪才会知道每月的15日是706她们发工资的日子。
　　如果706返回倒塌大楼的行为会受到嘉奖，就该体现在这天的到账金额中。
　　化妆师给吴睦仪化妆的时候，706坐在一旁没什么事做，就在手机上浏览信息。
　　吴睦仪问：“溜溜，你收到奖金了吗？”
　　“还没有。工资还没到账。”
　　“会有多少奖金呢？”
　　706露出一丝微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没人会跟你打这个赌。”
　　八点多，她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响，屏幕上跳出一句话：“你有一笔新的收入：工资到账。”
　　她点开账户。工资比平时多了1000元。工资说明也发到了邮箱。那1000元备注为“特别奖金”。
　　“收到了。1000元。”
　　按理说，706得到多少奖金属于她的个人隐私，吴睦仪是不该打听的。但B级人好像普遍不太重视隐私，于是吴睦仪也就乐得满足一下好奇心。
　　“只有1000元？我们可是九条人命啊！”
　　吴睦仪说话的时候尽量不动，因为化妆师正在给她画眼影。
　　“这应该不会按人数算。”706笑笑，“1000元不少呀。”
　　“你可真容易满足。唉，如果你也欠了130万债务，就不会觉得1000元多了。”
　　“那倒是。还好我没有债务，住公司宿舍，每月只需要交300元杂费，包括水电费、网费、维修基金。再就是吃饭、穿衣。没其他支出了。”
　　“可你是英雄哎。”
　　“别这么说。我没想当英雄。我还违抗了命令呢。这可不是好事。”
　　没有人教育她当英雄，她也从没想过当英雄，也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词的含义。
　　化妆师开始给吴睦仪做头发了。吴睦仪醒来之后发觉头发比记忆中长了一些，前几天已经请仲景园的理发师修剪过。化妆师决定让她披着头发，用夹板给她夹出弧度。
　　吴睦仪一边做头发一边说：“今天下午我就要去新家了。小溜溜，你可得来看我呀。”
　　706微微一笑：“你要知道，我从16岁开始在冷冻中心工作，解冻的人有好几百。如果每个人都让我去看他们……”
　　吴睦仪立马打断了她：“他们和我能一样吗？你只和他们相处24小时，和我可是相处了一周！”
　　706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
　　吴睦仪说：“怎么？你的工作手册没告诉你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706摇了摇头。
　　“那我教你。客户让你去看她，你就答应。说不定客户就是随口客气一下，也不见得真想让你去看她。”
　　706点点头：“明白了。那好吧。我有空就去看你。”
　　吴睦仪在网上看过了住处。那地方已经到了诺元市的边缘，离仲景园有十多公里，可以坐地铁抵达。那是专门为安置解冻人而设置的公寓楼，每个单元可住三人。吴睦仪觉得那个居住条件只能算是凑合。她从大学毕业后就没跟人合住过房子，现在忽然让她和另外两个解冻人共享一个客厅和一个卫生间，她几乎难以忍受。唯一让她接受了这一安排的因素，就是价格。那里的房租是第一个月免费，从第二个月开始每人每月450元。虽然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挣钱，但起码第一个月是有着落了。
　　她的两个室友都是那里的老住户。最近有一个人因为找了距离很远的工作，搬出了公寓，所以才腾出一个房间。
　　有人敲门。706去开。原来是陆可可。她不用接受采访，今天只要通过简单的身体检查，就可以出院了。705陪在她身旁。
　　“我的下一步安排总算定了。”陆可可说。
　　陆可可现在的法定监护人是冷冻中心主任段毅。但段毅同时是好多未成年解冻人的法定监护人，并不会实际照看这些未成年人。
　　“段毅给你找好代理监护人了？”
　　“对，就是她。”陆可可翻起大拇指，指指705。
　　706抬了抬眉毛：“705怎么监护你啊？监护人得和被监护人住一起。”
　　705说：“陆可可就是要住到咱家去。”
　　706愣住了。原本，八个姐妹合住在一个两居室公寓内，每个卧室住四人，配两个卫生间。那样的居住条件虽然有些拥挤，但她们早就习惯了。5月7日之后，八个姐妹只剩下两个，还是住在原来的公寓里，也还是一起住在同一间卧室——705和706都并不习惯单独住。她们原本以为公司要把新员工安置进来，毕竟那房子是宿舍。
　　陆可可吐吐舌头：“睦仪姐姐，你看看，溜溜姐姐根本不欢迎我。”
　　706连忙说：“我没有不欢迎你啊。我只是在想，两间卧室要怎么分配。”
　　“你们俩不是一直住一间吗？我可以住另一间。我在家的时候也有自己的房间。”
　　706点点头：“好吧。”
　　吴睦仪说：“哎呀，好羡慕你们还能住在一起啊！溜溜，你当我的监护人吧！”
　　“呃，可你是成年人……”
　　“哎呀我只是在开玩笑！瞧把你吓得，生怕我也住到你们家去。”
　　706没说话，和705面面相觑。她们俩都和其他B级人一起过惯了集体生活，但还从来没和自然人或A级人同住过，更别说是来自过去时代的解冻人。
　　705找了个机会悄悄告诉706：当监护人是有补助的，每月500。706觉得还行，毕竟陆可可挺懂事的。